《溫火煮雪、杜鵑啼醉天涯人》/鉑才

大雪從來不會是滿月，卻讓人感到春的臨近。

常常設計這樣一種場景，在月白風清的夜晚，繞開喧囂的城市、漸遠閃爍的霓虹、漫步潤澤的小徑、穿梭暗香浮動的竹林、流連波浪安撫的河畔，可以不說一句話，感受彼此暖暖的呼吸，傾聽月光用寂靜的琴絃輕撫出天籟之音，細賞竹影在迷離中搖下的細碎墨痕。月光下，風帶著暖暖的溼撩起衣衫，在呢噥蟲鳴中逶迤而行、逐影起舞。凝神於月影橫斜的夜空，任思緒遊離於星河兩岸，猜測著織女有怎樣的動人顏容？又怎樣為銀河對岸的牛郎柔腸百結？那隔岸遙望，傳遞著怎樣一種至死不渝的愛戀？那溫婉相視，是否能解去些相思之痛？

萬木皆春的時候，我仰慕滿山遍野、嬌美豔麗、野氣洋洋的杜鵑，花枝在微風中搖曳，花香在清風中飄溢，很容易讓人開啟記憶的閘門，收藏起她的韻味，讓自己的世界浮動著她的氣息。在鄉下我們習慣把她稱為映山紅，由於花繁葉茂，而綺麗多姿，由於紅的像團團烈火，染紅了群山，映紅了綠水，童年的我就在這映山紅的花開花落中度過，在我的記憶中，她是世界上最美的紅、最豔的花。她紅的嫵媚，豔的清幽，她用自己的那種謙遜和無私，裝點群山，卻從不張揚，綻放美麗，只是為了生命的燦爛，她不驕不躁，餐風食露，只須一點陽光就會露出燦爛的微笑。

我的老屋前屋後的杜鵑花也是這樣，開得無拘無束、自由自在，她們散落在灌木叢中，蓬勃在懸崖之上，山裡的清風，賦予她迷人的魅力，山裡的水土滋潤出她與眾不同的嫵媚，風姿綽約。如果你把她捧在手上，心都會染的鮮亮。一到春夏時分，那杜鵑鳥徹夜啼鳴，如歌如吟、如泣如訴，是它撕心的啼血染了滿山遍野的紅？還是傾訴著一番生死哀怨的深情苦意呢？“可堪孤館閉春寒，杜鵑聲裡斜陽暮”，那“百紫千紅過了春”，卻是“杜鵑聲苦不堪聞”。

此時，不妨忘卻紅塵，做一回山野粗人，覓一處幽靜席地而坐，沐月華之水，吸山香雲氣，遠離喧囂，遮蔽雜念，只醉心這片刻歸隱，纖纖玉手醉臥在沉睡的山裡。渾然不知處，欲語卻忘言。

此時，不妨拋卻萬般情愫，做一枚遺世的棋子，縱身蓮池，輕擁玉帶共醉、洗退勞塵。對影交杯，將那青花瓷杯盈盈一握一飲輒盡。

青草如氈，酣然平臥，冥神。

依稀清澈山泉墟里溫火輕煮，青煙中繚繞著酒香、你的身體纖纖盪漾，那是一絲悲君的苦澀，也是一味傲菊的鏗鏘。

夜色如水，漫過眉梢，你的微笑依舊。如果依舊可以是那池溫暖，我便舉樽淺酌、笑語嫣然、迷醉在你閃閃的眼角之中。爾後，將記憶層層疊好，於青花瓷壺中珍藏，且待容顏過盡、垂垂老矣之時，取下木塞，將其置於你我耳畔，鶴髮相抵、枯手相攙，在這一片清歡的世界裡，傾聽那曾經的絮語，將柔情片段再次回放，迷醉於記憶釀的酒中。

2018年12月10日凌晨於墩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