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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靖年江南士紳的利益捆綁,讓皇帝殺了首任抗倭總督張經

嘉靖年間,有這麼一位官員。從地方知縣做起,後在言官的位置慢慢往上爬,機緣巧合下接觸了兵務。數次鎮壓過少數民族的叛亂,參與撫定了安南莫登庸與大明的外交衝突,最後在東南沿海剿倭時,被罷職入獄,斬於鬧市。

張經,嘉靖年間被世宗委任處理東南倭寇問題的第一任總督。我們現在給他的標籤是被嚴嵩一黨迫害的官員。聊聊我眼中的張經吧,因為事情遠沒有表面看起來這麼簡單。

張經,字廷彝,號半洲,福建福州人。張經自幼家貧,窮到什麼程度?窮到父親最後迫於生計入贅了岳父家。一直到正德十二年張經中了進士之後,張經才把姓改了回來。這似乎是一個窮家小子透過苦讀改變自身命運的勵志故事,但你不知道的是,張經的外公才是在福州市著名的望族,頗有影響力。張經自小的道德教育資源,堪稱豪華。

嘉靖年江南士紳的利益捆綁,讓皇帝殺了首任抗倭總督張經

張經

正德十二年,張經高中進士,正德十六年任嘉興知縣。正德十二年高中,三年的觀政期滿,直接到江南地區做了地方知縣,這本身就足以說明張經背後勢力的能量了。

正德十六年,明武宗朱厚照駕崩,同年,興獻王之子朱厚熜登基繼位,改元嘉靖,即明世宗。

嘉靖四年,張經被提拔到了北京做官。從嘉靖四年到嘉靖十一年,張經分別在吏部、禮部、戶部擔任給事中。給事中就是負責監察的言官。官職雖然不高,但因為可以直接給皇帝上疏言事,所以權重很大。

嘉靖四年,是一個非常有意思的年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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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世宗 朱厚熜

因為關於世宗父母的定性問題,世宗與以楊廷和為首的朝臣們開啟了“大禮議”之爭。而楊廷和在嘉靖三年突然致仕,之後就是“左順門事件”的爆發,大批官員被世宗罰俸、貶官、罷職、充軍。

張經在嘉靖四年的入京,應該和世宗要清洗“護禮派”,補充新鮮血液有關。所以張經在科道做言官,做了七年,還輪換了三個衙門。

做言官的時候,張經曾經有過兩次著名的上書。一次是彈劾寧夏總兵行賄兵部尚書金獻民,一次是張經請求世宗裁撤街面上行走的廠衛人員。

張經是懂借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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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代皇帝

彈劾兵部尚書金獻民的時候,金獻民已經因為參與左順門的哭諫觸怒了世宗,張經此舉無非是給世宗一個驅逐金獻民的由頭罷了。這封彈劾奏疏遞上去沒多久,金獻民便主動提出致仕。

而所謂裁撤街面上的廠衛人員,根本就是“錦上添花”的事情。不用張經說,按照世宗自己的執政風格,他並不偏向在明面上讓自己顯得太過依靠廠衛系統。從後來錦衣衛指揮使陸炳的行事來看,世宗更傾向暗地裡的動作。這也是為什麼在張經地奏疏一上去,便得到世宗首肯。

實際上,從“大禮議”開始以後,朝廷的官員已經逐漸明白一件事:皇帝喜歡聽話的臣子,而且重用那種能說出皇帝心裡話的臣子。

明代官員

正是張經對帝王心理的揣摩和對時局的認知,使得他在京時官運亨通。嘉靖十一年,張經升為太僕寺少卿,同年,調大理寺右少卿;嘉靖十四年,授都察院左僉都御史,巡撫山東;嘉靖十六年,進都察院右副都御使,兼兵部右侍郎,提督兩廣軍務。張經在嘉靖十六年提督兩廣軍務,其實是去鎮壓廣西桂平大藤峽瑤民叛亂的。而在這之前,張經並未接觸過兵務,如果硬要把他在太僕寺的任職經歷算上去,那也就短短几個月的時間,所以這次任命並不正常。

是夏言舉薦了張經。嘉靖十五年的時候,夏言已經充分取得了世宗的信任,將一群自己的政敵驅逐出了朝堂。這一年,世宗的次子出生,夏言被加封為太子太保、少傅、太子太傅。這一年年底,夏言授武英殿大學士,正式入閣參與機務。而張經和後來的曾銑,也一度成為了夏言在軍務上的兩大主力。

明代皇帝 出遊

同時,這次平叛在具體軍事部署上,是由翁萬達在操持,張經更多的是在決策層面的作用。明代中期以後,隨著勳貴武將階層的衰弱,文官掌兵也逐漸成為了一種常態。

嘉靖十六年兩廣總督的任命,標誌著張經的仕途方向,發生了轉變。

大戰之後,統計資料。俘獲叛匪四百五十人,招降近三千人。張經也因功進為兵部左侍郎,加俸一級。史書在這裡有一句非常有意思的話:

土人言,祖父居羅運八十一,未聞官軍涉茲土也。——《明史·列傳第九十三》

意思是,當地的土著居民說,祖輩在這裡居住了很多代,卻從沒聽說過有大戰爆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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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代市井

明代中期以後,官軍冒功的現象是非常普遍的。這次瑤民的叛亂,本身就是有官逼民反的意味在,且規模並不如史書裡所宣揚的如此之大。而朝廷平叛,卻用了數萬大軍,這裡面到底有什麼彎彎繞,大家可以自己琢磨一下。

至於張經後來撫定安南莫登庸的事情,則更加容易理解。莫登庸在安南發動叛亂,殺王自立,以致安南內部陷入動亂,也停掉了同大明的朝貢。

這件事情其實挺尷尬的。

一方面,大明當時並不打算深度干涉安南之事,國力是一回事,決心也是一回事;另一方面,安南的停工,讓世宗覺得非常沒有面子,而以以禮作為掌權手段的世宗,偏偏是把面子看得最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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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軍

所以朝廷的大臣們商量了一下,打算做兩手準備。一邊在邊境集結兵馬,營造出兵的景象,一邊派人去安南,曉之以情動之以理。最後自然是安南方面服了個軟,大明賺足面子了事。這件事吧,張經只能算是參與者,因為最後的決策層面,張經和翁萬達等人是接觸不到的。

但不管怎麼說,這兩件事情都是順利達成了朝廷的既定目標,作為主要經辦人員的張經,是算有功之臣的。內閣首輔夏言很高興,覺得自己沒有看錯人。世宗也很欣慰,覺得張經是個可用之臣。

嘉靖二十一年,張經再度參與平叛,平定了恩思九土司及瓊州黎民之亂。張經也因此授兵部尚書銜。次年,張經遇父喪,回鄉丁憂。嘉靖二十五年,張經回朝,擬任三邊總督,後遭人彈劾未果。嘉靖三十年,任戶部尚書。遇母喪,回鄉丁憂。

明軍

說兩點。

第一,隨著對軍務的逐漸熟悉,張經還是展現了一定的軍事天賦。起碼嘉靖二十一年的平亂,張經做得很出色。

第二,張經的兩次丁憂,讓其因禍得福地躲過了夏言的倒臺。

嘉靖二十一年六月,夏言被世宗革職閒住。同年八月,嚴嵩入閣。嘉靖二十五年,夏言被複起,又因“復套之議”再度觸怒世宗。嘉靖二十七年,夏言被斬於西市。張經是在嘉靖二十二年回鄉的。嘉靖二十五年議三邊總督的時候,張經是候選人之一,因為夏言此時復起了。而最後沒得到任命,是因為嚴嵩已經開始逐漸站穩了腳跟,世宗對夏言的信任也不如之前。

嚴嵩

而張經在嘉靖三十年任戶部尚書,只是期滿的調動。在此之前,張經一直都非常低調安分。之後又在家待了三年。這就逃過了嚴嵩一派對夏言系的政治清算。

直到嘉靖三十二年,張經再度被任命為南京兵部尚書。一般來說,北京的尚書轉南京的尚書都有降職的意味在。但張經的這個任命,背後大有深意。

南京六部中,兵部不同於其他五部,是真正握有實權的,可以節制南直隸地區的軍事力量。嘉靖三十二年,正是東南沿海一帶倭寇鬧得最兇的時候。此時,北邊的蒙古問題相對得到了緩和,世宗正是把目光投向了帝國的南方,嚴嵩的政治資源也開始向東南一帶傾斜。張經成為南京兵部尚書,說白了就是朝廷準備對倭寇動手了,張經就是前站的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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倭寇

嘉靖三十三年五月,張經被解除了之前一切職務,任命為總督江南、江北、浙江、山東、福建、湖廣各省兵馬,便宜行事。同年年底,改張經為右都御史兼兵部右侍郎,專負剿倭事宜。僅僅看這個總督職權所轄地域,就可以明白世宗這次是下了大決心的。

繞了這麼一個大圈子,終於說到抗倭了。

東南沿海的倭寇問題,從元代開始便有了。從明初到嘉靖前期,隨著中日之間勘合貿易的起起伏伏以及日本內部時局的變化,倭寇問題時輕時重。

這個時期所謂的倭寇,一般就是小股的海盜洗劫和部分走私行為。到嘉靖中葉以後,中日貿易幾乎完全斷絕,最盛的時候是片板不許下海。

與倭寇的戰鬥場景

隨著明廷內部的腐敗,與走私暴利的巨大吸引,東南沿海很多商人和地方士紳,乃至官員參與到了這種走私中去,以至於日本的武士浪人逐漸被邊緣化,成為了走私團伙的夥計和僱傭兵,真正的走私主體幾乎都是我們漢人自己。

所以嘉靖三十年以後的所謂倭寇問題,其實就是東南沿海的走私既得利益集團的問題。而大海盜汪直就是他們的代言人。同時,張經此次到東南沿海,特別是江南一地,還肩負著一項秘密使命:為朝廷在江南的賦稅改革吶喊助威。

江南富庶之地,其賦稅一直是明廷財政收入的重要來源。但隨著一個封建王朝走向成熟,其自身無法克服的弊端也逐步顯眼——土地兼併。土地兼併,使得士紳和特權階層以各種正當或者不正當的手段,集中了大量的良田,而這群人往往又是少納稅和不納稅的既得利益者。

嘉靖年江南士紳的利益捆綁,讓皇帝殺了首任抗倭總督張經

明代士紳

從楊庭和主政內閣時期開始,就已經在針對士紳階層逃稅問題制定改革方案了,之後張璁、夏言等人接班,一再推行。嚴嵩後來的閃亮登場,除了他能揣摩聖意外,也因為他確實為世宗在土地問題上做了幾件實事。

士紳們逃稅的重要手段之一,就是在丈量土地的時候少報田畝數量。從明代中期以後,朝廷一次又一次地重新丈量田畝,而最後能夠收取賦稅的田地數量,卻一次比一次少。

原因也簡單啊,士紳們就是官員的老家啊。

去重新丈量田地的基層官員本身就與士紳們有著千絲萬縷的利益關係。那張經呢?文章開頭就說了他的籍貫與第一份官職的任職地,你指望張經對著自己老家的父輩們動手?不可能。

古代勞作場景

所以無論是圍剿沿海的走私集團還是幫襯朝廷重新丈量江南土地,張經自身的屬性已經決定了他無法完成這些艱鉅任務。這就是為什麼張經到任後,朝廷屢次催促張經對倭寇用兵,而張經等一眾江南官員卻一而再,再而三地進行拖延。

後來嚴嵩的乾兒子趙文華到江南祭海,名為祭海,實則是暗地調查張經。當趙文華把張經的事情彙報朝廷後,張經發現風向不對了,又馬上能夠打出一個大勝仗。

別說什麼張經在等待廣西的狼兵就行,看看後來譚綸做台州知府的時候,千餘鄉勇就大敗倭寇,就知道這根本就不是軍事上的問題,而是政治上的。這也是為什麼一開始世宗在南方投入巨大的人力財力,絲毫不見起色。可在落馬了一大批江南的官員,胡宗憲開始主持抗倭事宜後,短短几年時間就把倭寇的問題基本解決的根本原因。

胡宗憲

很多人把張經的死,歸結於趙文華的陷害,嚴嵩的陰險和世宗的昏庸,其實事情背後的政治考量,遠比這些單個人物的恩恩怨怨要來得複雜得多。

當時朝臣們彈劾張經養寇自重,貽誤戰機,畏敵不戰的時候,連徐階這個上海人都是附議者之一,可知當時張經的確是做得有些過分了。更何況他最後的那場勝仗,其實是非常值得商榷的。

嘉靖三十四年五月初一,張經取得王江涇大捷,同月十六日,便被世宗下旨逮捕。十月,張經與浙江巡撫李天寵,彈劾嚴嵩而入於楊繼盛等人,一同被斬,這一年他六十四歲。而楊繼盛本身,與江南官場又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

故宮

我一般很少給歷史人物定性好壞,因為所謂的好壞大都是後人根據自身的需求去劃分的。從歷史人物自身的角度看,我們應該規避非黑即白的歷史觀點,從其立場去解讀他們的行為,這就是所謂的”屁股決定腦袋“。

很多時候,同樣的人物,同樣的事件,就會有兩種截然不同的解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