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這樣的，法官》開頭就是驚心的“殺妻”案。

女方周某提出離婚，丈夫鄧某買了大捧的藍色玫瑰，寫了幾千字的情書，從外地趕到妻子看店的地方求複合。沒說上幾句，鄧某毫無預兆抽出一把水果刀，對妻子左胸就刺。

鄰居阿姨見狀立刻去拉，把刀奪下來。但男人力氣很大，又找到一把刀，半跪在地上向妻子頭部刺去，仇恨地說“要離婚就一起死”。

女方倒在地上毫無還手之力，所幸冬天穿的衣服厚，才沒有死。

法庭上，戴著手銬的被告人鄧某被問道，是怎樣對妻子行兇的。他輕描淡寫比劃著說“肚子頂了一下”“很無力地捶她”。

刑庭女法官羅榮反問：你“很無力地捶她”，留下渾身二十幾處刀傷？你很無力地捶她，導致她顱腦外傷、多處頭皮裂傷、顱骨骨折、顱骨內異物殘留？？？

鄧某見抵賴不過，開始表演虐戀戲碼：自己很喜歡妻子，不想離婚，拿刀只是嚇唬她一下罷了。

又亮出勞榮枝同款藉口：我長這麼大，沒吵過架沒打過架，連雞鴨魚都不敢殺。

沒錯，你是不敢殺雞鴨魚，但你敢殺人啊。

“殺人”，是這次庭審爭議的最焦點。檢方指控鄧某犯故意殺人罪，考慮情節較輕，也是衝動，認為應該量刑3~10年。男方辯護律師卻認為是故意傷害罪，應該量刑3年以下。

法庭最後宣判：鄧某犯故意殺人罪，屬於犯罪未遂，判處有期徒刑四年。

雨中，鄧某的媽媽追著警車邊跑邊抹淚：崽啊……

每一起婚姻家庭類案件，都不僅是兩個人的撕扯。

一個月後，本案民事部分——周某與鄧某離婚案又開庭。鄧某缺席，在監獄裡服刑呢。

這段婚姻的恩怨瑣碎，一件件被翻出來。兩人相親認識，懷了孕不得已才領證。女孩抱怨婚後生活太平淡，覺得外面的世界很精彩；男生家長不喜歡兒媳，覺得配不上自家兒子，想讓他們離婚；男生一肚子委屈，自己辛辛苦苦打兩份工卻換不來家庭的幸福。

那個悶聲不響、不曾家暴的“好脾氣男人”，終於在各種壓力下爆發了有生以來最兇猛的衝動。

周某以前是個充滿朝氣的姑娘，那件事之後，變得自卑、敏感，恐懼如影隨形。至今她手上的手術縫線還像蜈蚣一樣扭曲，是跟前夫奪刀時手筋被砍斷留的疤。

她只要了15。8萬元的房子補償款，把按揭的房產、年幼的孩子都留給了男方家，倒也不是佛系，只是再也不想糾纏。

自始至終，雙方口中都沒怎麼提到孩子。因為一場激情意外而來到世界上的那個寶寶，彷彿只是爺爺奶奶隨身的人型掛件兒。

也可能，這對年輕的前夫妻，自己就還是大孩子吧。

這一集名叫“衝動的代價”。衝動不只是拔刀相向時的慘烈，也是敲定感情時的草率。

我其實挺想提醒年輕女孩兩件事：

一、別未婚先孕；二、不要迷信“老實人”。

無關“名聲”“身價”那些東西，而是說，有些軌跡一旦開始就沒有了撤回的可能，比如一個孩子的生命，比如毫無牽掛的選擇。

懷孕，是感情有歸宿後的瓜熟蒂落，不是彼此還生澀時的催熟手段。

同樣，“老實人”，是生活平順時的表象，未必是剝去面紗後的本質。

這個案子十分悲涼，卻讓人不厚道地想笑。

舔狗舔狗一無所有，但像男生彭某這麼舔的少見。

同居一年半期間，彭某先後偷走女友的Gucci、Dior、Cartier等包包首飾，拿去典當變賣。

他很狡猾，先花149元買來假貨，把真品換下來，想著以後有錢了再贖回來。

他還狡辯，把“偷”說成冠冕堂皇的“拿”：沒想過偷啊，就是借用一下……

這麼看來，這個男人太渣了對吧。

但是！

彭某之所以這麼幹，原因居然是為女友花錢太多，傾家蕩產才出此下策。

戀愛同居期間，女方還車貸、買化妝品、兩隻寵物狗生病，全是他掏錢。在一起一年半，彭某為女友花了十多萬。這對於本身收入並不高的他來說，太沉重了。

窮不可怕，可怕的是窮還死死捍衛著男人那點虛弱的面子。

彭某不想在女友面前認慫，於是偷偷從她那兒“借”來應急。賣的錢，還是給女友花了，羊毛出在羊身上。

隔著螢幕都感覺法官和公訴人要笑場了，竭力在忍著。

彭某痴心地相信女友會原諒自己，執意要求看看女友的筆錄，“想看看自己在她心裡究竟是什麼人”。

可惜，痴情總被無情抽耳光。女友不肯原諒，筆錄裡多次提到“早就懷疑”“再次懷疑”是彭某乾的。

彭某終究有些難過，臉上浮起受傷的神情：我連給親媽都沒買過這麼多東西……感覺自己就像條狗一樣，叫來就來，讓走就走。他自暴自棄說，希望法庭早下判決，絕不上訴。

如他所願，他因盜竊罪被判刑一年半，罰金2萬元。

法律規定，偷家庭成員或近親屬的財物，獲得諒解的，一般不認為是犯罪。近親屬包括父母、子女、兄弟姐妹、配偶。

可惜，同居情侶不是夫妻。

彭某這女友，是個相當有故事的女人。彭某供述，她起初和自己在一起的時候是有未婚夫的。婚後老公破產兩人離婚，她重新投入自己懷抱，問“介不介意一個離過婚的女人”。

挖空心思當舔狗的另一面，是彭某難以洗白的渣。

法官問他婚姻狀況，彭某含糊其辭，“在鄉下辦過酒了，因為（原本的女友）懷孕了”。

也就是說，彭某另有事實婚姻。

這狗血劇情把法官都整不會了，“那你現在的配偶（指辦過酒席的新娘）跟你關係是？”

“朋友啊！”彭某輕描淡寫且理直氣壯。圍觀渣男渣女的網友，三觀在風中凌亂。

把別人當備胎的人，自己也難逃被備胎的下場，因果這回事真的有。

孩子3歲那年，李某開始出軌。

妻子張某第一次抓包，是在2014年。

2016年，第二次。2019年，第三次。

她暴怒，砸了丈夫的手機，但依然如故。李某不僅不忠，還賭博。張某忍無可忍起訴離婚，要女兒的撫養權。

法庭上，李某卻影帝附體。說兩人感情沒破裂，好得很。結婚14年，自己任她打任她罵，主動做飯，不讓油煙把她燻老了。

這膩味的臺詞，真·人間油物。

至於關鍵爭議，到底出軌過幾個？

“心裡面出軌的有兩個，但實際上沒有”，李某一口咬死。“做了就是做了，沒做就是沒做，我的感情還是擺在這裡。現在我成長了，到昨天為止，到今早為止，到此刻為止，沒有很大的機會，但我要爭取！我就是太重情了，這也是我的缺點。她（妻子）的性格是有缺陷的，當然了，可能是我惹得她這個樣子，我有不可分擔（推卸）的責任，所以說男人啊不善言辭……”

法官打斷他：你已經很善言辭了。

妻子沉默半晌嘆氣，“你這個人嘴巴就是特別會說。”

進入實錘，當庭質證。

張某悄悄刻錄了一張碟片作為證據，不見棺材不落淚的李某慫了，先說不要播，又要尿遁。

影片裡，李某早晨從第三者房間離開。李某先是狡辯自己在那裡打了一夜麻將，後來見這個藉口鬼都不信，只好承認出軌。

但緊接著，他的表白又出新番。“我們非常恩愛，錢都是她管”，“以後我的都是你的，我喜歡你啊。”還硬上心靈雞湯：人不光為自己活著，更要為兒女承擔，為父母盡孝，如果可以不離婚，我定會全力珍惜。

法官說，一般離婚案很少第一次就判離，會留出離婚冷靜期，讓雙方考慮清楚。

張某下了最後通牒：如果你能成長，我們就還在一起。李某點頭如雞啄米：如果再犯錯我加倍賠償你！

真替張某擔心，未來的日子裡，李某又會有什麼新的騷操作，一個女人還能承擔怎樣的欺騙。

張某或許糊塗心軟，可是成年人的世界裡，確實有太多複雜的牽絆。

讓時間證明吧。

18歲的小吳在高考前起訴父親，追討27。9萬撫養費。他2歲時父母離婚，協議約定的撫養費是每月100元（你沒看錯）。媽媽一力承擔兒子的教育和生活，小吳對爸爸的印象停留在“小學時候一起玩過”。

吳某有房，但他說：在按揭。有一輛46萬的吉普牧馬人，但他說：在按揭。還有一輛10萬的古茲摩托，法官問：按揭還是全款？全款。法官讓他把摩托賣掉補償兒子，他推說：二手賣不上價。

最後法院判他支付4萬元撫養費，之後每月2000元學雜費直到孩子大學畢業。

反而是兒子更大度，庭審結束後微笑著坐到吳某旁邊，才讓父子關係破冰。

法院是能看清教養的地方，更是讓所有人卸下面具的地方。

貪婪、吝嗇、油滑、苟且，在法庭上就像沒了濾鏡的前置鏡頭，一鍵還原。

有假離婚的夫妻，老公買完房不認賬了，說離婚就是離婚，何來真假。

有深夜把酒言歡的男女，女的一句“你手錶挺好看”，男的就慷慨摘下勞力士，“送你了”。第二天酒醒，想把表要回來，美人卻矢口否認。

有欠債70萬的老賴，讓七十多歲的父親躺在將被查封的房子裡，為自己擋槍。老人的眼淚不知道有沒有表演的成分，悲涼卻是真的。

有電影院小售票員，因為被扣了錢心裡生氣，在系統上做手腳，截留70塊錢票款，被影院管理方索賠5萬。年輕女孩一臉麻木：坐牢可以的，反正我無依無靠，父母離婚了，三年沒見到面，什麼都無所謂……

有家政女工妨礙公務，把警員的臉抓出十幾道血溝，上了法庭謊話連篇。彪悍行為的背後，是她並不彪悍的前半生：嫁過三個前夫，生過三個小孩，全部甩給她養。她每天焦慮債務、瑣事、人際糾紛，用強勢掩飾虛弱，活活變成潑婦。

利益爭奪，情感糾葛，鬧劇背後的人生無常，都在這些斤斤計較裡顯現。

有時候很小一筆錢，不經意一句話，就能看出一個人的三觀，對生命、對感情的態度。

20+的時候我在一家都市報法制專刊實習，進入過一些庭審現場。真正的法庭，和TVB劇裡光鮮的律政俏佳人、羊毛卷法官們根本不一樣。

法官的工作忙碌瑣碎，尤其民事案件，拉鋸戰一樣，伴隨著徒勞、無奈、費盡口舌，也要細心考慮當事人的情況。比如前面的小吳起訴父親，法庭特意等到考完再判，保證少年發揮不受影響；女孩貪佔票款，經過調解，索賠金額降到了五分之一，女法官還反覆告誡女孩不要碰高利貸。

優秀的法官，愛法律，也愛具體的人，雖然每一個人都是滿身瑕疵。

羅翔老師說：永遠要警惕人性深處的幽暗。也說：很少有哪個詞彙像愛一樣被庸俗對待，但是愛可以承載真正的嚴肅與崇高。我們愛，因為我們匱乏；我們愛，因為我們希望超越每日的錙銖必較。

希望我們擁有坦蕩的愛，識人的慧眼，坦蕩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