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丁少玉

交首付，籤合同，續交，拿鑰匙，買建材，裝修，買傢俱。朝思夢想的樓房終於變成了現實。

“舊時王謝堂前燕，飛入尋常百姓家。”

徜徉在這美輪美奐、溢光流彩的樓房裡，環視著各個房間和角落，我滿懷激動與喜悅。

廚房錚明瓦亮，客廳沙發、茶几、電器一應俱全，衛生間設施齊全，臥室裡漂亮的壁櫥下，寬敞的雙人床上，陽光在飄動著的美麗窗簾伴隨下翩翩起舞。頂棚上華麗的燈具閃爍著柔和的燈光，掛在牆壁上的空調，彷彿吹出了和煦的春風。新房像一個風姿綽約、淡妝濃抹的新娘，在向觀眾丟擲一個個嬌豔的媚笑，惹人心醉。

沉浸在這溫馨舒適的家裡，我撫今追昔，感慨萬千。眼光透出窗外。思緒像一隻大雁，扇動著翅膀撲愣愣飛出樓房，越過鱗次櫛比的高樓大廈，掠過汽車川流不息的街道，飄過熙熙攘攘的人群，飛向了很遠很遠的從前……

昨夜西風凋碧樹，獨上高樓 ，望盡天涯路

我出生在三年困難時期剛剛結束後的歲月裡。童年時期，我們一家八口人住在三間擁擠的農舍裡。那個時代農村的房屋，房頂都是用麥秸草或山草苫蓋，屋簷以上鋪著兩、三趟青瓦。牆壁是用石塊砌成的，寬約半米。前後牆都有帶木格窗欞的窗戶，窗上貼著白紙，屋裡光線很暗淡。每個房間面積大約有十二、三平方米。間壁是自己用墼模子脫的土墼砌成的。屋裡牆壁都是用土泥抹的。三間房子是“一明兩暗”的結構，中間是明間，面積略大於兩邊的暗間。明間有灶臺，水缸，一張靠在北牆根的大桌子，桌洞裡放著碟子碗筷之類。還有一張大飯桌倚在那裡。吃飯時，就放下那張大飯桌，八口人一圍攏，當門裡就沒有閒置空間了。誰如果比別人早吃完飯進臥室，在桌角位置的那個人就要先站起來走開讓他透過。有時吃著飯，倒吊灰從沒有吊頂的屋笆上飄落下來，掉在飯菜裡。兩個暗間各有一盤緊靠南牆的土炕。北牆根父母那一間有一個櫥子，姐妹們那一間有一個櫃子，炕前只有一步多寬。由於家中房間狹小擁擠，記憶裡，我晚上一直睡在單身的三大爺家，直到第一次搬遷。我們就這樣平凡地活著，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沒有故事，沒有波瀾，像沙漠中一隻負重的駱駝，艱難地前行著。至於要走向何方，還要走多遠，就不得而知了。當時我經常做的夢就是能住上一所不需漂亮但要寬敞的房子，在裡面能舒展一下筋骨，讓心靈敞亮一些。

衣帶漸寬終不悔，為伊消得人憔悴

歲月不居，時節如流。大哥快要成家了，很明顯，舊房子肯定是容不下再多的人口了。父親東拼西湊了300多元錢，從一個下關東的人家手裡買下了三間比我們原來的房子更矮更舊面積更小的房屋。這是我經歷的第一次搬遷。原來的房子已經騰出來，變成了我大哥的家了。雖然“新”家並不寬敞，但此時大姐也已經出嫁，家裡還剩下六口人，論平均面積要比以前寬敞多了。住在裡面感覺心靈的空間大了許多，心裡也就平添了一些歡喜。

高興了不多久，這所房子就在我的心靈上投下了一道陰影。上高中的時候，班裡一位女同學，經常借給我一些文學名著看。我們常常交流讀書心得，相互之間產生了好感和愛戀。參加工作以後，有一天女同學趁我不在家的時候來到我家。聽母親說，她到我家四處看了看，臉色很憂鬱，然後默默地失望地走了。母親告訴了我以後，我心裡七上八下的，因為這所房子非常破舊狹小，我很有點自慚形穢，不願意讓人看，更不願意讓她看。我預感到我們的事情可能要黃了。果不其然，在後來的書信中，女同學委婉地拒絕了我的求愛。由此我懂得了住房的優劣對婚姻愛情的影響。從那時起，我又做起了希望住上一所新房子的美夢。

我經歷的第二次搬遷，是在八十年代初我剛參加工作時，恰逢村裡搞規劃，拆舊屋，蓋新房。當時，我剛參加工作，每月幾十元錢，弟弟還在上學，全靠父親自己獨立地支撐。我家的建築材料，除了房屋腰線以上用磚塊砌成以外，其它的材料與原房子一樣。只是面積大了，原來的木板門換成了玻璃門，原來的木窗換成了玻璃窗。砌牆的石塊是父親帶著我們兄弟上山尋找的。正月初三，人家還處在歡歌笑語、觥籌交錯的新年氛圍中，我們兄弟便在父親的帶領下推著獨輪車，帶著钁頭向山出發了。沒幹過體力活的我像一個剛出嫁就受到了委屈的新媳婦一樣，極不情願地參加了這個艱苦的行動。由於我沒有經受重體力活的磨鍊，推著一車石塊感覺泰山壓頂一般，走不了多久，就氣喘吁吁，大汗淋漓，溻溼了棉衣。一天下來，骨頭架像散了一樣，那感覺無法言表。晚上吃飯時，燕爾新婚的妻子給我端上酒菜，我都毫無興趣。就這樣，建材籌備好了以後，由村裡的建築隊施工完成。毛坯房蓋起來了，裝修工作又付出了很多辛苦。由於沒有資金，外牆先裸露著，內牆要抹平呀，沒有水泥，沒有白灰，自己和土泥抹牆。沒有磚塊，自己親自動手，用土和泥脫墼，墼幹了以後，用它砌成間壁。至於地面，我與父親兩人拽著石夯砸。一夯一下，一道接一道，一茬覆蓋另一茬。夜深了，我疲倦了，忘了拽夯繩，結果石夯被父親拉到了他那邊，差一點砸著了父親。地面砸結實了，我的兩手卻磨出了血泡，不敢握動，一動就會鑽心地痛，狼狽極了。然後找人支好土炕，磊好灶臺。一個簡易的家就這樣建成了。住上新房子的夢想終於實現了。看著這個歷經千辛萬苦建成的房子，不知道是激動還是辛酸，我內心久久不能平靜，兩眼噙滿了淚水。儘管這個家還很簡陋粗糙，但她畢竟是屬於我自己的小天地了。她給我擋風遮雨，讓我避開嚴寒酷暑；她是我溫暖的港灣，讓我遠航歸來，能獲得溫馨；她是我的快樂驛站，給我歡心鼓舞讓我繼續前行。

夢裡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

我有了自己的新房子後，壓抑的心靈得到了舒展。但是人心是沒有盡頭的，一旦實現了這個夢想，就會產生新的夢想。隨著社會的發展與進步，我又做起了樓房的美夢。

我的樓房夢始於在高三參加高考那一年。在老師的帶領下，我們走進了縣城。在這陌生的地方，老師囑咐我們不要隨便外出。我站在賓館門口，像一個外星人一樣，兩眼迷茫地望著這座陌生的縣城，望著大街兩旁鱗次櫛比的樓房，想著家裡低矮粗糙的草房子，心潮起伏，思緒萬千。縣城雖大，但這裡卻沒有我的房子，無我立錐之地。我只是一個過客，來也匆匆，去也匆匆。我多麼幻想著城裡有我的一所樓房啊！說是幻想，其實就是一個虛無縹緲的夢而已，我心裡很清楚。

結婚後因為妻子在城裡有個姨媽，我進城便有了一個落腳的地方了，不用在街上漂泊流浪了。那時，姨媽家的樓房面積不大，大概有60平米左右，是單位的福利分房。樓房雖小，但它在我的心目中卻是很神聖和美好的。坐在裡面，我感覺自己與城市是零距離了，好像自己已經被融入了城市，心中的樓房夢好像真實多了。那種奇妙的感覺簡直讓人陶醉！

後來因工作關係我進城次數增多了，出入樓房的次數也多了。與樓房接觸的機會越多，我的樓房夢就越強烈，強烈到睜眼閉眼眼前都是清清楚楚的樓房。

“天若有情天亦老，人間世事是滄桑。”在改革開放和城鄉一體化的潮流中，大批農民進城安了家，完成了從農民到城市居民的嬗變。我這一次在城裡購房與過去在農村蓋房相比，簡直就有天壤之別。這個新房的建造，從交首付到讓裝修工按照我的要求買建材，買傢俱，都不用我跑前跑後，出力流汗，累得死去活來。我打個電話，發個微信，一點支付寶就完成了交易！接到讓我去驗收房子的電話後，我就急匆匆地趕到了新房。我如夢如幻，如醉如痴，簡直不敢相信眼前的房子是真的。我激動著給我我妻子打電話說：我們的樓房夢成真了！

（圖片源自網路）

【作者簡介】丁少玉，男，漢族，大學文化，中學高階教師。諸城市作家協會會員，山東省散文學會會員。在《齊魯文學》、《齊魯晚報》、《濰坊日報》、《西南當代作家》、《潮頭文學》、《北方散文》上發表過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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