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從來就不會炒菜。

去年開始，媽因為到廣東幫弟弟看孩子，剩下爸一個人在家，下班後也就開始自己做飯了。我也很好奇，他會做什麼飯，所以經常在打電話或影片的時候問他。他回答的基本上就那麼兩樣：煮稀飯、下麵條。我問炒什麼菜了？爸的回答一般是紅燒豆腐。

爸喜歡吃紅燒豆腐，估計也是饞了吧，捨不得去飯館，媽媽又不在家，只能自己做。我從來沒有見過他燒的豆腐是什麼樣的，之前媽媽燒豆腐的時候，爸的意見總是最多的：鹹了淡了，軟了爛了，蔥放少了，豆腐燒老了……。

今年肉價漲得厲害，爸說上班的地方有肉吃，回家就不用吃了，我問那你吃喝酒下啥菜？他說燒豆腐啊……。

四川的男人很少有不會做飯的。我們這個大家裡，爸應該是唯一一個不會做飯的人了。

以前逢年過節，家裡親戚走動，一起忙活做飯，爸就只能洗個菜，殺個魚，宰個雞，絕對不會去灶頭拿一下鍋鏟，也一定不會刷碗擦臺。

即使如此，爸對菜的要求卻是很高。菜上桌，呷口酒，爸會不停地用筷子指著菜，晃著筷子頭對我們說：“快吃，動筷子”；對客人的話，就會說：“來來來，動筷子，莫拘禮哈”。一邊夾上一筷子送到嘴裡：“嗯，這個肉絲味道炒得好，今天這個豆腐燒得好，也不老。”

“今天你媽把這個豬肝炒得好”……

每次聽到他說豬肝，我們就心領神會地會笑起來，跟爸打趣道：“嗯，就是，這個豬肝炒得好，兩撈兩撈。”（當地方言，意思就是很快地在鍋裡翻幾下就起鍋，炒的豬肝很嫩滑）

這時爸就會笑笑不說話了。

兩撈兩撈，是爸對我媽炒豬肝的操作要求。家裡很少在市場買豬肝，往往都是年底殺年豬時自家豬身上的肝。一年殺一次年豬，豬肝也只有在殺豬後一兩天內才能吃到，所以顯得很珍貴，比吃肉吃骨頭還珍貴似的。

剛取出來的豬肝

豬肝，家裡人都喜歡爆炒的很嫩的那種，還要要趁熱吃，越燙嘴越嫩，所以豬肝上桌，往往是最快吃完的菜。因為都是逐一上菜，我們在桌上吃，媽都在灶頭上一個菜一個菜不間斷地炒，所以一般她是吃不著豬肝的，等她炒完菜上桌時，盤子裡只剩一些油燙了。

有時候媽炒的稍微有點老了，爸爸就會不高興：“看你這個豬肝炒的，炒老了嘛。先切好，放些鹽、豆瓣醬、紅薯粉一起拌勻，火燒大，趕快下鍋，在鍋裡兩撈兩撈就起來，嫩的很，時間莫長了。你這個時間肯定炒得有點長。”

每到這時候，媽和我們也都會一起打趣他：“嗯，兩撈兩撈”……

然而，兩撈兩撈，也是爸唯一會指揮的炒菜方式了，其他的菜，他就不會“指揮”了。有幾年，爸媽去給村裡的廚師幫廚，做壩壩宴。我媽愛學習，學會了很多大廚的炒菜方式，炒的菜當然更好了，加上我也很多年沒在家裡吃上豬肝，也就沒再聽到爸爸“指揮”了。

但是，他不指揮了，我們還是會經常拿這個和他開玩笑，再加上他還有個故事：有一次爸自己在家，實在饞了，想炒肉吃，但又懶得切肉，當然他也不會切肉。一塊兩斤多的肉，就切成了四五塊，每塊和煙盒那麼大。

爸就直接這樣放在鍋裡炒。

媽回家後發現了，氣也不是，笑也不是，又重新把肉從鍋裡拿出來，切小了再回鍋炒熟。

這件事成為了我們一直跟爸開玩笑的一個梗。爸也不反駁，假裝轉身去幹別的事……

如今，剩爸一個人在家，他也沒人可以“指揮”了，估計他現在也會炒一些菜了吧？

起碼會做豆腐了。

那豬肝呢？肉絲呢？炒豆乾呢？肉丸子呢？……

他很喜歡吃這些菜……

等哪一天，我們全家四口，弟弟全家三口和媽媽，一起回家與爸團圓的時候，至少每個人都可以炒一個他喜歡吃的菜。

爸會呷口酒，還是用筷子頭不斷地指著一盤盤菜，對著大家說：“快，快動筷子哦”。不過那時，他會更多地催關心他的孫子、孫女們趕緊趁熱夾菜了……。

一個孫子，兩個孫女。最大的六歲多了，最小的也一歲多了。目前為止，爸也只見了孫子一面，大孫女兩面，小孫女還一面都沒見過……。

願爸永遠健康長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