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涯很執著，也很精明。在軍統（保密局）天津站的將校中，也就剩他這麼一個肯幹活兒的了，他之所以這麼玩命地幹活兒，只有一個目標，那就是“讓孩子們過上好日子”。

李涯的目標，餘則成替他實現了，而李涯則躺在冰冷的地上，滿懷遺憾地睜著眼睛離開了人世。他不知道的是，吳敬中對他的“神奇一跳”，只是牙疼了三秒，就把這事兒忘了——吳敬中甚至有一種如釋重負的感覺：李涯這盞不省油的燈，終於滅了。

更讓李涯想不到的，是吳敬中居然把追查廖三民電話來源的任務交給了餘則成——現在天津站掌握核心機密的就剩下吳敬中和餘則成兩人了，誰是深海、誰是峨眉峰，那已經不再是秘密了，更何況吳敬中早就知道李涯一直在盯著餘則成，李涯之死，本身就已經能說明很多問題了。

其實李涯最想不到的，還是他把廖三民抓回去也沒用：吳敬中和餘則成早有防備，抓住廖三民不能指證餘則成，最後死的還是李涯，而且那頂馬奎戴過的“峨眉峰”帽子，很有可能轉贈給李涯。

李涯畢業於軍統哪個特訓班，誰也不知道，但有一點可以肯定，以他的性格，既不可能是戴笠嫡系，也不可能是毛人鳳心腹，所以餘則成稍微動了一下手腳，李涯晉升上校的事情就泡湯了。

不想當將軍計程車兵不是好士兵，不想當上校的中校也不是好中校，“幹這行不是為了立功受賞”的李涯，也忍不住對吳敬中大發牢騷：“我來本站兩年了，從來沒休息過，睡覺都在辦公室裡。雖然在幾個案子上有過失，但我是全力以赴啊，全站上下有目共睹，我該有資格晉升上校的，他餘則成憑什麼給我穿小鞋？餘則成在報告上怎麼說的，我很清楚！”

這就是李涯的不是了，在官場上有十二大傻，前四個他全佔了：拼命工作等提拔、沒有關係想高爬、經常加班不覺乏、什麼破事都管轄。

“能退不退還掙扎”的事情，吳敬中是絕對不會做的，僅此一點，就能分出二人高下，也說明吳敬中熟諳為官之道，而李涯就是菜鳥中的戰鬥鳥。

李涯調查餘則成，不但把站長夫人捲入“許寶鳳事件”，還直接威脅到了吳敬中的站長寶座：餘則成不但是吳敬中的親傳弟子，而且還是吳敬中從少校機要室主任提拔起來的中校副站長——在毛人鳳那裡，吳敬中可是沒少替餘則成吹喇叭。

餘則成暴露，吳敬中把夜明珠和玉座金佛都送上去，也未必能保住性命——吳敬中那點家底，在保密局本部的大佬面前，那就是叫花子跟東海龍王比寶：吳敬中得到一輛斯蒂龐克轎車美出鼻涕泡，跟他級別一樣的少將總務處處長、雲南站站長，家有千畝山林萬株杉樹，在長沙有磚廠，“巡察”一圈就能賺幾十根金條，倒騰一次汽油，就有五百兩黃金進賬。

吳敬中把餘則成送他的夜明珠當寶，卻不知道沈醉家小孩子的玩具，居然是北平站站長馬漢三送的一百多顆珍珠。

吳敬中不如沈醉，也不如同為甲種站站長的馬漢三，沈醉被髮配，馬漢三被槍斃，如果餘則成出事兒，吳敬中的下場不會比馬漢三更好。

吳敬中不想成為馬漢三，就必須保護好餘則成，同時也必須牢牢掌控李涯：餘則成做事比較謹慎，除了李涯，已經沒有人在意他是不是峨眉峰了；李涯是個撞了南牆也不回頭的一根筋，他才不在乎抓了廖三民、牽出餘則成之後，會對吳敬中產生多大的負面影響。

小家雀鬥不過老家賊（東北俗話，都是麻雀的意思），為了保住自己的站長官帽和玉座金佛，吳敬中給李涯下了一個套，而李涯也愉快地鑽了進去：吳敬中旁敲側擊，讓李涯槍殺幾個學生，嫁禍給陸橋山，這件事是天知地知、吳知李知、小特務知，最後追究起來，背鍋頂雷的只有李涯一人。

吳敬中瞌睡，李涯就送枕頭：在狙殺陸橋山的現場，軍方抓住了一個帶槍的傢伙，而那個傢伙恰恰就是李涯行動隊的小特務。

熟悉那段歷史的都知道：軍統高階特務都用勃朗寧和左輪，小特務都用駁殼槍，而擊斃陸橋山的子彈，恰恰出自翠平手中的駁殼槍。

餘則成對小特務嚴刑逼供，在拔掉雙手指甲後，即使讓那小特務直接指證李涯是峨眉峰，也一點困難都沒有。

餘則成拿到了吳敬中想要的口供，吳敬中小心翼翼地鎖進了檔案櫃——如果李涯讓吳敬中感到了威脅和危險，那麼這份口供就會擺在鄭介民的案頭：“鄭次長，原保密局天津站情報處長，我的好兄弟陸橋山，就是被代號峨眉峰的李涯狙殺的，我們已經抓到了李涯的手下，得到了確鑿的口供！”

誰都知道陸橋山是鄭介民的心腹，而且也知道李涯是陸橋山的死對頭，吳敬中這麼一說，鄭介民心存感激，毛人鳳有口難言，廖三民跟餘則成是不是一夥的，已經沒有人會在意了——廖三民絕不會出賣餘則成，他完全可以假裝受刑不過，反咬一口，說李涯才是潛伏者。

這就是吳敬中和餘則成的底牌：在他們手裡，掌握著“李涯謀殺陸橋山”的“證據”。

李涯學的是行動術，而吳敬中交給餘則成的，一是情報學，二是電訊技術（可參考沈醉回憶錄），所以餘則成和廖三民通電話，連個錄音帶都沒有，如果餘則成要造出李涯與峨眉峰的對話錄音，那就是張飛吃豆芽——小菜一碟。

李涯死了，死得悄無聲息，而吳敬中和餘則成坐上飛機騰空而去，也是寓意深刻：接受了新的任務，隨之而來的就是加官進爵，當他們再次出現的時候，可能就是吳敬中中將、餘則成上校甚至餘則成少將了。

不管有沒有抓住廖三民，李涯都必須死，因為他的存在，已經威脅到了餘則成的事業和吳敬中的仕途，拋開陣營立場不說，犯了官場四大傻的李涯都很難善終。

除了李涯所犯的那四條，官場十二大傻還有感情靠酒來表達、身體有病不去查 、不論誰送都敢拿、高階名錶腕上挎…………

李涯必死無疑，是因為他犯傻不止三五次，所以吳敬中才提醒他把腦子從腳後跟裡拿出來再用一次。筆者有一個問題一直不敢問自己，也不敢問讀者諸君，只好在最後大吼一聲：這一生，你犯了幾次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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