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涯那神奇的一跳，正好跳在吳敬中的神經上，這位一向穩如泰山喜怒不形於色的老特工也“有點牙疼”。

吳敬中大從風大浪槍林彈雨中走來，已經很少有事情能讓他著急上火，但這件事實在是太大了，所以李涯墜樓，吳敬中可不只是“有點”牙疼而已，他馬上就做出了一個決定：必須取補救措施，如果把餘則成留下來負責黃雀計劃，我就得買把鐮刀去砍甘蔗了！

這個橋段，讓我們想起了《神秘人質》中那三個同學兄弟：火鳥蔡老六和火山燕文川早就“買好了鐮刀”準備去砍甘蔗了，那個有點像李涯的婁海平則要打完最後一顆子彈，並沒有給自己準備鐮刀。

拿著鐮刀上島砍甘蔗，這可能是“潛伏”中寓意最深刻的一個梗，在真實的歷史中，吳敬中也曾被毛人鳳抓去砍了幾天甘蔗，最後是老吳在莫斯科中山大學的同班同學太子小蔣出面，這才讓吳敬中放下鐮刀，跑去香港做生意去了。

吳敬中啥時候買的鐮刀，毛人鳳還真不敢問，因為要問的話，就會牽出小蔣最不想提起的那段經歷——後來毛人鳳被小蔣收拾了（參見毛邦初案和杜長城案），可能也跟毛人鳳知道的事情太多有關。

閒話少敘，言歸正傳，咱們還是來看李涯那神奇的一跳和吳敬中神妙的反應。

吳敬中知不知道餘則成就是峨眉峰？如果站在其歷史原型的角度分析，那是百分之百知道的，因為吳敬中絕非泛泛之輩，在原軍統局本部總務處少將處長、保密局雲南站站長、中將遊擊司令沈醉的回憶錄中，吳敬（景）中絕對是一個資深精英特工，其資歷比十九歲就加入軍統前身復興社特務處的沈醉老，靠山比正任保密局中將局長毛人鳳硬，幾乎所有經過特訓班（軍統不止一個特訓班，除了青浦班，還有松江班、臨澧班）的學生都要叫他一聲“吳老師”。

吳老師對餘同學的懷疑從來就沒打消過：袁佩林遇刺、陸橋山遇刺、岡村寧次行程洩密、錢思明教授失蹤、作戰參謀錢斌帶著天津城防圖失蹤，這些事情都跟餘則成有關——一次兩次是偶然，三次五次，那就是必然了。

為了保住學生餘則成，老師吳敬中可是操碎了心：餘則成越來膽越大，“蠢得掛相兒”的翠平也經常捅婁子，吳敬中為了善後，不得不利用職權，對餘則成的破綻進行彌補，給出的解釋和結論，估計連他自己都不相信。

錢斌被餘則成“送丟了”，軍方自然要討個說法，這時候的吳敬中已經跟餘則成綁在了一條線上，餘則成出事兒，他也逃不了干係，於是他不顧體面地撕破臉皮跟軍方問責人員吵架，這就是怒火攻心而又找不到合理的解釋，只好色厲內荏地“仗勢欺人”了：“你少特麼的跟我廢話，狗仗人勢的，有話讓你們參謀長跟我說！”

廖三民抱著李涯跳樓後，吳敬中有了一種哭笑不得的感覺：李涯死得可惜，死得可憐，死得可笑，但是死得好——他要不死，餘則成就得死，而我也只能買把鐮刀去砍甘蔗了！

吳敬中這種擔心並不是多餘的：餘則成之所以能進入天津站，是吳敬中向戴老闆爭取來的；餘則成之所以能從少校晉升、從機要室主任晉升副站長，是吳敬中向毛人鳳保薦的；馬奎是峨眉峰、陸橋山死於軍方暗殺，也是吳敬中“調查”的結果。

一旦坐實餘則成的“峨眉峰”、“深海”身份，太子小蔣也保不住吳敬中了，砍甘蔗是最輕的處罰，鬧不好官帽和戴官帽的腦袋都得搬家。

捨不得夜明珠和玉座金佛，更要保住自己的官帽和腦袋，吳敬中神經跳過之後，馬上採取了第一步行動：將李涯死亡事件畫一個句號，誰也別查，報告我自己寫！

李涯摔死的時候，保密局天津站已經沒啥人可用了，唯一能用的餘則成又用不得，這對吳敬中來說是壞事也是好事，他首先關心的是“有沒有人知道是誰（給廖三民）打的電話”，餘則成主動請纓要親自去查的時候，吳敬中略顯疲憊地岔開了話題：“神奇的一跳，正好跳在我的神經上，有點牙疼。”

好不容易把李涯暴斃的事情翻篇兒，餘則成又得寸進尺要接手“黃雀計劃”，這時候吳敬中已經有點忍無可忍，甚至到了發作的邊緣，他雙眉倒豎二目圓睜，語氣也冷冷地帶出了一絲殺機：“你又想留下來？你還是快去查那個給廖三民打電話的人吧！”

吳敬中並不想追查給廖三民打電話的是誰，他把這個任務交給餘則成，實際是一語雙關：“別以為我不知道打電話的就是你，這件事一點都不難查，只要到總機一問就知道了，你還是趕緊抹去自己的通話記錄，別的事兒你就別想了！”

餘則成一聽吳敬中有點急眼，只好借坡下驢：“我聽您的吩咐。”

看著餘則成訕訕而去的背影，吳敬中想好了下一步棋該怎麼走：“如果把餘則成留下，他帶著黃雀計劃公開身份，我可能連甘蔗也砍不成，只能去跟馬奎陸橋山李涯作伴兒去了——他們問我誰是峨眉峰，我該如何回答？”

吳敬中採取的補救措施，很有效而又稍微帶點惡趣味：“你嚇了我好幾跳，我也嚇你一跳！”

吳敬中派人來“繳械”的時候，餘則成確實嚇了一跳，甚至還動了拼死一搏的念頭，但是看著三角形站立的彪形大漢，餘則成沒敢動手。

提心吊膽的餘則成被帶到機場，吳敬中又對他進行了一番訓導：“你心重手不狠，不適合潛伏。”

吳敬中這一課上得好：如果你心夠狠，地主王佔金就不會落到李涯手裡，明知李涯已經對你構成了致命威脅，你為啥不讓翠平將其狙殺？

吳敬中不能讓餘則成留下來，所以局本部讓餘則成負責黃雀計劃，他否決了；吳敬中也不能讓餘則成神秘消失，因為那樣的話他就得罪了餘則成的戰友，可能會被追殺，往後做買賣也不方便。

吳敬中想來想去，最好的辦法就是帶著餘則成遠走高飛，天津站的事情一筆勾銷，換一個新單位，大家重新開始：“這仗也就再打個一年半載了，以後靠生意！”

能夠準確預測到天津和北平的結局，也會知道老蔣必敗無疑，吳敬中是很有戰略眼光的，在他那對深邃的眼中，吳敬中簡直就是透明的：書本里藏的微型照相機、雞窩裡的金條、家裡的密碼本，這樣的證據一找一大堆。

吳敬中的高明之處，就在於看破不說，但是不說不等於不知道，更不等於不採取行動，他把餘則成帶在身邊，就是最佳選擇。請讀者諸君試想一下：如果餘則成留下來負責黃雀計劃並公開身份，吳敬中將會受到怎樣的懲罰？除了把餘則成帶走，吳敬中還有什麼辦法能保住自己的腦袋和那一尊一尺高的玉座金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