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貞元六年八月辛丑，在大唐帝國的都城長安發生了一件荒唐事，當朝天子李適以為生病的兒子太子李誦祈福為由逼殺了太子妃蕭氏。

李適認為這樣可以為兒子驅災避難。看似是一個迷信引發的悲劇，其實這之中蘊藏著大唐中衰時期一場皇室自相殘殺的醜事。

假裝是蕭太子妃

蕭太子妃不過是這場醜事中一個可悲的犧牲品，她是公主之女又如何？她是皇帝的表妹又如何？她是大唐王朝的太子妃又如何？

出身貴胄，下嫁表侄

唐朝的后妃極重門第，尤其是正室，比如唐太宗的皇后出身河南長孫氏、唐高宗的原配出身太原王氏，孝敬皇帝的原配出身河東裴氏等。

本文的主人公蕭太子妃也是出身名門，其實一聽這個姓氏，對歷史有了解的文友就能猜出來，蕭妃的肯定是出身南朝名族蘭陵蕭氏。

過江則為“僑姓”王、謝、袁、蕭為大。山東則為“郡姓”王、崔、盧、李、鄭為大。—《新唐書？儒學傳》

沒錯，蘭陵蕭氏興起於晉末宋初，是南齊和南梁的國族，到了唐朝更是出現了10位宰相，而在蘭陵蕭氏中也有分別。

蘭陵蕭氏分兩房，一曰皇舅房，二曰齊梁房，這齊梁房的名稱可謂一目瞭然，他們就是由齊梁國族發展而來的，而在這一房中還有一個貴不可言的支系，那就是昭明系。

這一系的始祖是梁武帝蕭衍的長子蕭統，蕭衍無嫡子，故而立蕭統為太子，蕭統賢德有為，可惜早逝，故追封為昭明太子，他的後代不斷髮展，唐朝出身蘭陵蕭氏的10位宰相，有8位是他的後代。

蕭妃正是出自這個華貴的蘭陵蕭氏齊梁房昭明系。她的曾祖父蕭嵩、伯祖父蕭華、伯父蕭復皆曾任宰相，父祖叔兄等皆為高官。

若只是如此也便罷了，蕭氏還是真正的皇室血親。筆者製作的這張圖著實有些混亂，這是因為唐朝與這些高門的聯姻太複雜了。

不過有兩點大家可以明白看到，蕭妃的父親和祖父都是駙馬，唐代宗李豫（李俶）是她的舅舅，而公公李適其實是她的表哥。

郜國公主，始封延光。下嫁裴徽，又嫁蕭升。—《新唐書？公主傳》

有必要說一下蕭妃的母親延光公主，她是蕭妃一生幸運和悲劇的締造者。延光公主結過兩次婚，第一次嫁給了出身河東裴氏的裴徽，這個裴徽不僅出身牛，他的母親還是大名鼎鼎的虢國夫人。二人成親後生下了一個兒子裴液。

虢國夫人遊春圖

不過，想來大家都能猜到，裴徽成也母親敗也母親，他在馬嵬之變中隨母親楊氏一族一同被殺，後來，李亨又把女兒嫁給表弟蕭升。

延光公主和蕭升生育了四子一女，這個女兒就是蕭妃。在代宗年間，李豫把女兒晉陽公主嫁給了外甥裴液，又讓外甥女蕭妃嫁給了皇長孫宣城郡王李誦。

沒錯，他們之間確實差輩了，但這種差輩在唐朝並不罕見，因為各種聯姻實在是太多了，比如裴液的父族，他們一門出了五位駙馬，這就難免出現差輩的情況。

李誦雖然是蕭妃的表侄，但他們的年齡是相仿的。唐代宗李豫把外甥女嫁給孫兒，可見他對妹妹延光公主和外甥女的喜愛。

假裝是韋良娣

為何這樣說呢？當時的太子李適沒有太子妃，東宮內廷地位最高者乃是韋良娣，她出身京兆韋氏，祖父和父親也都是駙馬，她的母親永穆公主是延光公主的姐姐。

其實根據白居易親撰的韋氏墓誌銘來看，她原本是李適的元妃（原配），可不知為何，在李適封為太子時她沒有被封為太子妃，只被封為良娣。

韋良娣無子，換句話說，太子沒有嫡子，所以，李誦雖然只是太子庶長子，但他是最有可能成為大唐朝未來皇帝的人。

李豫把蕭妃嫁給李誦，就是提前給了她一張皇后俱樂部的入場券。李豫深知李誦的重要性，自然是按照皇后的標準為孫兒去選正妻的，由此也可印證蕭妃絕對是品德和容貌俱佳之人。

陪伴丈夫，這對夫妻不容易

影視劇中的李誦

李誦和蕭氏成婚後始終無子，聯絡蕭氏的表姐韋良娣也無子，猜測這很有可能和她們與丈夫過近的血緣關係有關，若真只是一代有血親也就罷了，連續三代聯姻，很有可能造成了某種基因問題，導致他們不易有子。

大曆十四年封為宣王，建中元年立為皇太子。—《唐順宗實錄》

李誦的第一個兒子是王孺人所生的李淳，就在他出生一年後，李豫駕崩，李適繼承大統，隨即晉封李誦為宣王，並於當年底宣佈立其為皇太子，轉過年來，李誦正式行冊太子大典，蕭氏被冊封為太子妃。

在李適剛即位時，李誦的太子之位是很穩的。李適寵愛李誦的生母王氏，即位後就冊封其為淑妃統領後宮，而韋良娣卻不見封誥，先不說韋氏是他的原配，就說她以良娣的身份統領東宮內廷多年，也不該毫無表示，這下可好了，一個妾室反而壓過了原配。

假裝是王淑妃

不過，從帝王心術的角度考慮，李適或許也是為兒子李誦著想。倘若以韋氏、王氏在東宮的身份來冊立，韋氏就算不封皇后，也該封個貴妃，總之肯定要比王氏地位高。

後宮之首不是太子之母，這之中很容易產生問題。比如唐玄宗時武惠妃和太子李瑛，而唐代宗正是有鑑於自己當太子時受到繼母張皇后的迫害，即位後才沒有冊立皇后。

李適沒有給韋氏應有的名分，出於夫妻關係來說是無情的，但對於皇朝統緒的穩定來說是有益的。

蕭太子妃沒有像表姐韋氏那樣，明明是原配卻只被封為良娣，這一點確實是要幸運一些的。李適時代的唐朝並不太平，最動盪的要數涇源兵變時期，因為朝廷處理失當導致涇源兵發到兵變，進而圍困長安，李適帶領妃嬪、太子等逃往奉天（陝西乾縣）。

李誦的親妹妹唐安公主也在奉天的驚懼中離世，母親王淑妃悲傷女兒薨逝，因而患病。最終，趕來勤王的唐軍消滅了叛軍，收復了長安。

十一月甲午，冊淑妃王氏為皇后。丁酉，冊皇后王氏。是日後崩，諡曰昭德。—《舊唐書？德宗本紀》

李適一行回到長安後，王淑妃的病卻越來越重，直至貞元二年十一月，李適下詔冊封王淑妃為皇后，三日後行皇后冊封禮，而就在行冊封禮後不久，王氏便崩逝了。

對於太子李誦來說，母親的離世對他無疑是一個巨大的打擊，這不僅因為他們之間天然的母子之情，更因為王氏還是李適和李誦之間聯絡的紐帶。

皇帝與太子雖為父子，但也有著天然的矛盾和衝突。皇帝疑太子，似乎是帝制之下難以逾越的頑疾，不說其他朝代，就看唐太宗和李承乾、唐玄宗和李瑛與李亨、唐肅宗與李豫，李適原本就是個多疑之人，王皇后活著的時候可以調和丈夫與兒子的關係，但一旦她去了，這種平衡就被打破了。

演員唐國強飾演的唐德宗李適

王皇后去世還沒幾天，李適就冊封韋氏為賢妃（史書語焉不詳，只說是貞元二年十一月，或許她是在王氏冊後的同時被冊為賢妃的），令她執掌後宮，屈居妾室之下近十年的她終於熬出頭了。

不過韋賢妃確實擔得起一個“賢”字，她沒有像武惠妃、張皇后那樣干涉儲位，只是努力擔當好一個賢內助的角色。

雖然韋賢妃沒有挑事，但事情還是找到了李誦頭上，而這件險些讓李誦被廢的大事根源卻在蕭太子妃的母親身上。

家族淪喪，無辜被殺的蕭太子妃

因為女兒蕭氏被封為太子妃的關係，延光公主被侄子李適封為了郜國大長公主，一時之間威風赫赫。

假裝是郜國大長公主

主女為太子妃，始者上恩禮甚厚，主常直乘肩輿抵東宮。宗戚皆疾之。或告主淫亂，且為厭禱。—《資治通鑑？唐紀》

郜國公主的封賞很是豐厚，一應待遇也十分隆重，那些同為宗親貴戚的宗室感到十分不平，就向皇帝告發郜國公主與人私通。

宗室告發郜國公主與多人有系，有太子詹事李昇、蜀州別駕蕭鼎、豐陽縣令韋恪、彭州司馬李萬，其中李萬還是唐高祖李淵的後代。

李適聽聞之後震怒。其實，如果只是公主有幾個情人倒也罷了，唐朝的太平、安樂等公主不都是如此，皇帝也不是不知，可還是縱容了她們。

此時的郜國公主已經守寡多年，如果只是私下裡與人交好，皇帝哪怕知道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可是郜國公主不是一般人，她是太子妃的母親，試想，一個未來皇后的母親品行竟然是這樣，天下人會怎麼議論？何況郜國公主還與那麼多人私通，實在讓李適無法輕縱。

德宗怒，幽主於別第，李萬決殺，昇貶嶺南，蕭鼎、韋恪決四十，長流嶺表。—《舊唐書？蕭復等傳》

李適下令幽禁郜國公主，四個情夫殺得殺、貶得貶，本來也就是這個程度了，不至於進一步影響到蕭家和蕭妃，然而另一個重磅炸彈緊接著襲來。

有人告發郜國公主實行厭禱，還讓她的兒子蕭位作禱文，用以詛咒皇帝。

李適至此徹底憤怒了，他將蕭位貶至嶺南，郜國公主的其他四子貶至房州，連曾經擔任宰相的蕭妃伯父蕭復也被貶黜至饒州，次年即病死，真是可惜了這個剛正為民的好宰相。

影視劇中的韋妃

李誦十分驚恐，他知道丈母孃家的事終究是要牽連到蕭妃和自己，他想到了天寶年間李林甫誣告時任太子妃韋氏的哥哥韋堅，曾祖父李亨為了脫卻干係，向唐玄宗請求與太子妃離婚，玄宗同意了此事，並且好言安慰了李亨。

太子懼，亦請與妃離婚。—《舊唐書？蕭復等傳》

於是，他也向李適請求與太子妃離婚，但不知為何，李適沒有同意此事。或許是因為當時李適想要改立養子舒王李誼為太子，覺得兒子與兒媳離不離婚已經無所謂了。

不過，在宰相李泌的勸說下，李適最終還是沒有走出這一步，拖拖拉拉過去了三年，郜國公主薨逝，恰好在此時，太子李誦生病了。

李適拿著這個巧合說事，非要賜死表妹兼兒媳婦蕭妃為太子祈福，如此，唐代宗精心為大唐朝挑選的未來皇后就這樣香消玉殞了。

假裝是太子和太子妃

或許李適也不相信兒子的病是郜國公主的鬼魂所致，因為史書上記載了“帝畏妃怨望”五個字，他擔心既然還是選擇了李誦繼續當太子，那哪天自己駕崩，蕭妃成為皇后，會不會來一個反攻倒算。

如果真是如此，從這個角度證明，李誦本心並不想妻子出事，他當時請求離婚就是希望效仿曾祖父李亨之事，保全自己和蕭妃的性命，因為當年李亨與韋太子妃離婚後，唐玄宗確實沒有再為難他們二人，韋妃出家為尼，至少沒有走上最悽慘的道路。

眼看著事情已經過去三年了，李適還是不肯放過蕭妃，這就說明太子夫妻二人的感情還是不錯的，連李適都覺得兒子到時候還是會立蕭妃為皇后，所以提前動手殺死兒媳。

蔚鸞說：

李適殺死無辜的兒媳，當了那啥還想立牌坊，他為兒媳追封了一個諡號“惠”，並把蕭妃除了蕭位之外的幾個兄弟召回長安，想讓天下人覺得他是個仁德之君。

自此後，李誦再也沒有冊立太子妃，登基後也隻字未提立後之事，還是他的兒子李純（李淳冊封太子後改名李純）把他擁立為太上皇之後，才代他釋出詔書，冊立王良娣為太上皇后。

蕭妃無疑是皇權鬥爭的犧牲品，史書上沒有記載她一絲一毫的缺失，只是受母親所累，也是，在皇權面前，再尊貴的出身、再美好的德行、再姣好的容貌又如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