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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家裡至今還珍藏著胡適手書的二副贈聯。有關此二副楹聯的來歷，方念裕老先生已撰有《試析胡適題贈對聯二副》一文在先，現作補充如下。

其中一副題為“松堂先生不朽”“胡適敬輓”的輓聯，可追憶到1908-1909年我堂伯父程樂亭先生和胡適先生交往的那個年代。

程樂亭的父親程松堂與我的祖父程石堂是兩兄弟，他們出身於安徽績溪仁裡的鉅富之家。其先人最鼎盛時曾在江蘇南通開設過四家當鋪、六家衣店；在上海、杭州也有很大的雜貨鋪子。昔日的通州（現南通）是徽商稱雄一時的仁裡村程氏店鋪故地，資本雄厚，信譽卓著。祖父和伯祖父都是敦厚的長者，樂善好施，不圖饋報。光緒二十九年（1903）科舉廢，他兄弟兩與仁裡俊彥鉅商即在故鄉合資創辦仁裡思誠兩等小學堂，學制九年。思誠學校很有名氣，它是廢科舉後徽州六邑最早興辦的“洋”學堂，為績溪歷史上第一所新學校。宣統二年（1910）又建立了績溪第一所女子學校——端本女學，開皖省教育風氣之先。他們辦新學，為績溪鄉族培養、造就了許多棟樑之材。

堂伯父樂亭就是出身在這樣一個儒商之家，他溫文敦雅，是思誠學校優秀學生之一。1908年，他與胡適在上海相識，當時胡適與績溪磡頭人許怡蓀一同就讀上海中國公學，因樂亭與許怡蓀親戚又是同學而認識了胡適，因接觸頻繁漸趨親密。樂亭寡言少語，但為人卻行俠仗義，講實際，重感情。成名後的胡適說過這樣的話：“我能留美求學，全靠程樂亭等三人。”一個好漢三個幫，胡適深知當年若沒有程樂亭慷慨資助200元銀洋（那時一塊銀洋可以買50斤大米，是相當大的一筆贊助金額）他日後前途是難以想象的，胡適在處境十分艱難的情況下，得到程樂亭的這筆資助，不僅可以償還債務，還順利到北京報考庚子賠款的留學官費生，去美留學期間且有贍母養家之資，說程樂亭是胡適的大恩人，一點也不過分，胡適是銘記在心的。

1910年9月，胡適順利赴美留學期間與樂亭時有書信來往，翌年6月8日，胡適從許怡蓀處得悉樂亭3月26日不幸英年早逝，當即悲傷至極。他在日記上寫道：“餘去歲北上，即蒙樂亭百金相假，始克成行。”並致書程松堂翁，表示深切哀悼，勸慰老人“為人父母者，不哭其子者哉。”7月11日，胡適又做長篇《哭樂亭》詩：“於中有程子，耿耿不可患。揮淚陳一詞，抒我心煩惋，惟君抱清質，沉默見貞幹。”去年之今日，我方苦憂患：灑家爭索逋，盛夏貧無幔。君獨相憐惜，行裝助我辦，資我去京國，遂我遊汗漫。”7月12日，胡適受怡蓀囑復撰《程樂亭小傳》，對恩人樂亭21歲英年謝世深感痛惜，哀婉之情，使人不忍卒讀。

後來我伯父程松堂逝世時，胡適得悉後稽首哭泣，敬輓聯一副：？泛愛於人，無私於己，說什麼破產傾家，渾身是債；藹然如春，溫其如玉，看今日感恩頌德，有口皆碑。

並贈奠儀400元，知恩圖報，胡適與程樂亭的交誼如“管鮑之交”，一時在家鄉傳為佳話。

至於另一幅贈聯，那是胡適寫給我叔父程勁夫的，聯約：昔如埋劍常思出；今作閒雲不計程。

其含義我贊同方念裕先生在杭州《徽學通訊》（2001年第二期）刊登的對此聯的分析，這裡我就不再敘述了。

哲人云：“立志與取友相表裡。能立志，然後能取友；能取友，益見其能立志。”胡適得友之樂和失友之痛，及人品之厚與學術之豐，今令人永垂景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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