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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經》中"執子之手,與子偕老"的背後,沒有浪漫,只有悵惘

“執子之手,與子偕老”,出自《詩經·邶風》中的《擊鼓》一詩,與其同出一篇的名句還有“死生契闊,與子成說”。

在後世諸多文學作品中,這兩句詩歌往往被用來當作對有情人終成眷屬的祝福。

然而,如果細考《擊鼓》的詩意,就會發現這兩句“祝願”的背後卻是一個悲傷的故事,也是一段永遠無法完成的諾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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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擊鼓》:我獨南行,不我以歸

《擊鼓》全詩共五章,每章四句,以一位普通士兵的視角來闡釋其對戰爭生活的厭倦。文思婉轉,聲韻悲慼:

“擊鼓其鏜,踴躍用兵。土國城漕,我獨南行。

從孫子仲,平陳與宋。不我以歸,憂心有忡。

爰居爰處?爰喪其馬?於以求之?於林之下。

死生契闊,與子成說。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于嗟闊兮,不我活兮。于嗟洵兮,不我信兮。”

詩歌的第一章是全詩的背景,戰鼓聲聲,戰亂頻仍,這些普通計程車卒們開始了自己生死未卜的征程,其中就包含著寫下這首詩歌的主人公。

《詩經》中"執子之手,與子偕老"的背後,沒有浪漫,只有悵惘

他不是什麼大人物,但其經歷卻也比較特殊。其他的部隊都駐紮在國境之內,“土國城漕”指的就是衛國,但他所在的部隊卻要“南行”。這是越出國境之後的作戰,生死未卜。

悲壯、畏懼、恐慌、無奈等等複雜的情緒,盡在“我獨南行”四字之中。

詩歌的第二章交代了此次“南行”的目的,原來是調停宋國和陳國的爭鬥。這是承接上文“南行”一句來展開的,說明這位士卒所在的部隊已經介入了戰爭。

在經過戰火之後,他發出了感慨,奉命駐守異國的自己不知道還能不能活著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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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第三章畫風一變,開始透過戍卒的眼睛來寫戰後戍守的場景。有人永遠也回不來了,也有的人戰馬都丟失了。透過這種細節的描繪,在讀者的眼前展現了一個經歷過慘烈戰事之後小人物的悲傷。

見多了死亡,人心會變得麻木,於是在第四章的時候,戍卒想家了。

他想起來,自己在出徵之前曾經對妻子說過的話。他說自己要牽著她的手,陪著她慢慢變老,一同享受世間的諸般美好,就連死亡都無法把他們分開。這是一段多麼感人至深的情話呢,但如果不是在當下的境況就好了。

於是,這位戍卒突然變得歇斯底里了起來,為什麼要有這樣一場戰爭呢?讓他面對隨時都要死亡的危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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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認為即使自己死亡了也不可怕,重要的是自己無法兌現曾經的誓言了啊!

他無法再見到自己的妻子,更無法陪她走過之後的日子,甚至連在她身邊死去都是一種奢望。

整首詩歌就在這種激憤的情緒下完結了,我們彷彿能看到這位普普通通的戍卒在心理崩潰的瞬間破口大罵,聽到他呼天搶地的悲號,更能體會到其激憤的內心與深沉的哀痛。

其實,當他成為一名“戍卒”的時候,這種悲劇就變得無解了,甚至要比戰死更為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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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擊鼓》:戍邊士卒的普遍悲劇

這位“南行”士卒的身份是有所轉變的,其任務從作戰變為了戍守,他也就成為了一名戍卒。

關於這一次的戰爭,《毛詩序》中認為寫的是州籲時期,也就是衛前廢公,春秋歷史上第一位弒君篡位成功的公子。其性格好戰,這一次是出兵攻打陳國和宋國,當時人們怨憤其勇而無禮,所以創作了這一篇《擊鼓》。

但《鄭箋》裡卻認為,這場戰爭是州籲聯合陳、宋、蔡等國一同伐鄭,雙方打了多次戰役,主人公就是一名在陳、宋邊境戍守計程車卒。

但這些說法也被很多解詩者駁斥,認為它既不符合歷史記載,也不符合詩歌內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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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具體詩句來看,這是一場曠日持久的戰爭,發生在衛國、陳國和宋國之間,所以才會說“平陳與宋”,並沒有提及蔡國。且圍困鄭國只不過五天就返回了,更談不上“不我以歸”。

比較可信的推斷是,這場戰爭發生在衛穆公時期,晉楚爭霸的大背景下。

晉楚作為兩個大國,為了拉攏盟友,一直爭取周邊的鄭國、宋國等國家的依附。所以這些夾在兩個大國之間的諸侯們常常處於風雨飄搖的位置,依附其中一個就會受到另一個大國的攻打。

晉楚之間剛剛打了一場邲之戰,晉國被打敗了,鄭國等國家最終依附了楚國。為了找回場子,晉國舉行了一次“清丘會盟”,目的是“恤病討貳”,即幫助有困難的盟友,討伐有二心的諸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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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樣的背景下,宋國便攻打了反覆不定的陳國。而衛國卻在此時背棄了“清丘之盟”,出兵援助陳國,與宋國交戰。這一舉動自然是狠狠地得罪了晉國,甚至也可以被劃入“討貳”的行列裡。

《擊鼓》中的諸多詩句都和這一事件相吻合,所以姚際恆在《詩經通論》中下了結論:

“此乃衛穆公背清丘之盟救陳,為宋所伐,平陳宋之難,數興軍旅,其下怨之而作此詩也。”

從這一背景來看,這位寫詩的“戍卒”處境可以說是非常不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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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戰爭的性質來說,戍卒所在的國家不僅介入了他國之間的爭鬥,更是背棄盟約,引起了晉國以及周邊的諸侯國不滿,必然會遭到諸多抵抗,讓本來就夾在晉楚兩個大國之間的小國更為動盪。

而從其個人的角度來講,戍守的期限是不定的,這也是戍卒的普遍悲哀。這些人往往在某一個固定的地方駐紮,沒有具體的歸期,有時候甚至能達到幾十年之久。來時正青壯,與妻子告別,而白首之時尚不得還鄉。

這種痛苦在《擊鼓》當中有一個流變的過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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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獨南行”等詩句表明了這位士卒是奔赴異國進行了一場實力並不對等的不義戰爭,其心理便有所抵制。

但隨著戰爭的進行,士卒所在的部隊經過了慘烈的廝殺,他們的任務也逐漸變成了戍守,日復一日的煎熬下,對隨時死亡的恐懼終於被極度思鄉的痛苦所取代。

原來,對於戍卒來說,“死別”已經變得並不可怕,讓其感到畏懼的是“生離”。

《詩經》中"執子之手,與子偕老"的背後,沒有浪漫,只有悵惘

《擊鼓》作為一首描寫戍卒軍旅生活的詩歌,對戰事的殘酷和慘烈不做過多著墨,而是選擇了戍卒對妻子的愛戀作為主體,重點寫他在情感訴求與現實場景上的矛盾和衝突,顯然更容易讓讀者產生情緒上的共鳴,從而更同情其戍卒生涯的悲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