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愛玲的小說，除了沒有在大陸出版過的長篇，我都看過。

她有四部中篇小說，寫得最好。推薦《金鎖記》《第一爐香》《傾城之戀》和《紅玫瑰與白玫瑰》。

把原著拍成電影，是藝術的另外一種表達。

許鞍華之前拍過《傾城之戀》，電影裡沒有加入任何新的元素，幾乎完全還原原著。27年後，她又了拍《第一爐香》，即使有杜可風攝影和坂本龍一音樂的加持，還是彌補不了電影與原著之間的距離。

原著故事性並不強，張愛玲本來就不喜歡寫貌似宏大敘事的小說。

在張愛玲回覆傅雷質疑的文章裡說，“我甚至只是寫些男女間的小事情，我的作品裡沒有戰爭，也沒有革命。

我以為人在戀愛的時候，是比在戰爭或革命的時候更素樸，也更的。戰爭與革命，由於事件本身的性質，往往要求才智比要求感情的支援更迫切。”

人與人，一場交易

原著講述窮學生葛薇龍想繼續留在香港讀書，於是投靠了富有寡居的姑母梁太太。

而姑媽收留薇龍的目的是靠侄女的色來弄人（比如喬琪喬等美男子）和賺錢（比如司徒協等有錢人）。

薇龍因為喜歡上了奢靡的生活和浪蕩子喬琪喬。最後墮入為梁太太弄人、為喬琪喬弄錢的交際花。

葛薇龍、梁太太、喬琪喬，司徒斜，這四人如同小說開始梁太太在家擺的那桌麻將，互相精打細算，互相掩護交易。主角葛薇龍在與他們三人交易裡一次一次敗下陣，最後淪為其他三人手裡把玩的交際花。

薇龍和梁太太的交易

小說出場，安排薇龍第一次見姑母。她低聲下氣地表示想留在香港繼續讀書，不想跟隨父母回上海。可是家裡負擔不起學費生活費。

梁太太收留了薇龍，卻只拿她當個誘餌，把追求薇龍的年輕英俊的男人，略施手腕，收為己用。

薇龍和司徒協的交易

司徒斜是梁太太全盛時代無數的情人中碩果僅存的一個，是汕頭一個小財主，外表乾瘦。

司徒協看中了薇龍。在一個下雨天，他們三人坐在後車廂裡。司徒協硬塞給薇龍一個價值不菲的手鐲。那次薇龍內心是拒絕的。

後來薇龍愛上了浪蕩子喬琪喬，為了和這個花錢如流水的男人在一起，她決定做交際花，接受司徒協。薇龍主動地對姑媽說：“怎麼見得我不能賺錢？我並沒問司徒協開口要什麼，他就給了我那隻手鐲。”

薇龍和喬琪喬的交易

喬琪喬，小說的男主角。英俊浪蕩，拜金主義者。他曾這樣形容自己說：“我沒有婚姻自主權。我沒有錢，又享慣了福，天生的是個招駙馬的材料。”

薇龍愛上了喬琪喬，想和他結婚。作為代價，她需要賺錢，賺很多很多錢養著這樣一個男人。

小說裡，梁太太問喬琪喬，“你肯娶她麼？”喬琪喬道：“你別說，薇龍有薇龍的好處。”這裡他用的是好處，在他心裡，女人的價值只在於是否能給自己帶來好處。

小說裡，借梁太太的口，來說喬琪喬的心。“你要錢的目的原是玩，玩得不痛快，要錢做什麼？當然，過了七八年，薇龍的收入想必大為減色。等她不能掙錢養家了，你儘可以離婚。在英國的法律上，離婚是相當困難的，唯一的合法的理由是犯奸。你要抓到對方犯奸的證據，那還不容易？”

薇龍和自己的交易

薇龍投靠姑媽的初衷是為了完成學業，可是後面她一步一步迷失在物質和情慾裡。每一步她都有抽身而退的機會，可是每一次她都經不起誘惑，繼續把自己推向墮落的邊緣。

第一次，薇龍到姑媽家，她走進臥室開了壁櫥一看，裡面掛滿了金碧輝煌的衣服，她忍不住鎖上了房門，偷偷的一件一件試著穿。

最後一次，她經歷了情人喬琪喬的背叛，心灰意冷決定離開。偏偏生了場大病走不了。原文：“薇龍突然起了疑竇——她生這場病，也許一半是自願的；也許她下意識地不肯回去，有心挨延著……說著容易，回去做一個新的人……新的生命……她現在可不像從前那麼思想簡單了。唸了書，到社會上去做事，不見得是她這樣的美而沒有特殊技能的女孩子的適當的出路。”

她給自己的出路是金錢的捷徑，通向墮落。

宿命擺下的結局

《第一爐香》原著用葛薇龍，梁太太，喬琪喬，司徒協四人做棋佈局，

葛薇龍不是花心的喬琪喬的對手，最後都輸給了愛情。（葛薇龍輸給了自己的專情，喬琪喬輸給了自己的濫情。）

司徒協不是英俊的喬琪喬的對手，最後都輸給了色相。（一個被女人的色相吸引，一個利用自己的色相吸引女人。）

葛薇龍不是有錢的梁太太的對手，最後都輸給了金錢。（梁太太為了錢賣掉了自己婚姻，葛薇龍為了婚姻賣掉了自己來換錢。）

梁太太不是年輕的葛薇龍的對手，最後都輸給了時間。（女人都會輸給時間。“你年輕嗎？不要緊，過兩年就老了。”）

薇龍最終淪為梁太太的搖錢樹，司徒協的交際花，喬琪喬的犧牲品。

這場婚姻，披著愛情的皮囊，裡面只是權衡利弊後的金錢交易，沒有公平。

對喬琪喬來說，他贏在自己無情，輸也輸在自己無情。

對葛薇龍來說，她無法欺騙自己，卻也只能欺騙自己。

文｜ech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