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樹曾是我家門前的一棵樹。

說它老，一是它確實在這裡生長了幾十年，在我還沒出生前，它就在這裡了。聽父親說，是爺爺栽種的。

二是開始我家老屋四周有許多樹，我記得有桃樹、梨樹、楊梅樹，還有柚子樹。後來，父親決定在原宅地翻修新房，我不知道這中間經歷了怎樣的一番生死曲折？

總之，除了這棵老樹，其它的樹都砍光了，變成了柴火。現在，新房的四周，全部鋪上了水泥，看不到一棵樹。

……

老樹，其實是一棵樟樹，葉子粗大，我們叫它大葉樟。

有時我在想，老樹的生命力是極其頑強的。到底是什麼原因讓它活到現在，讓它躲過人類一次有組織的追殺？而在這個龐大的計劃中，哪怕是一次小小的失誤，都有可能要了它的命！

然而，它卻堅強地活著，而且不亢不卑地活到現在，不得不說這是一個天大的奇蹟！

難道是老天爺一直在暗中相助？

那時，我真的無法想通，只能這樣理解了。因為，在我家搞建設的日子裡，為了不影響修房子，砍死幾棵樹，甚至全部，都是很正常的。

那到底又是誰救了這棵老樹，最後決定把它留下來呢？

我想應該是父親。

因為那時爺爺已經不在了；母親又瑣事纏身，根本沒時間去管這等小事；而那些木匠、泥水匠和包頭老闆，更沒有一顆好心去救與他們毫不相關的一棵樹！

他們才不會去管一棵樹的死活！在他們的眼裡，都是容不得半粒沙子的，絕不讓任何事情影響到房子的施工。

所以，他們會毫不留情地把周圍的一切障礙清理掉。

那時，我的心好矛盾，既不想讓這些障礙（主要是樹）影響修房的進度，又不想讓他們把樹砍死。

這些樹，雖然不言不語，但和我相處久了，慢慢產生了感情，就像我的幾個要好的玩伴。總之，每砍一棵樹，我的心就顯露一處空白，造就一份失落！

“毀樹容易，栽樹難”

這是爺爺經常說的話。我想父親正是深刻地領悟到了這一句話的所有內涵，才去努力踐行的。

但是，問題來了。

為什麼在眾多樹木中唯獨父親只留下這棵樟樹？而不是桃樹、梨樹和柚子樹等其它果樹？難道樟樹比這些果樹更有價值？

我想不是。

我只能相信這是上蒼的安排！因為就是父親母親也無法回答這個問題。

然而，問題又來了。

這棵老樹當時直徑有十多公分，是誰把它移栽的？要保證成活率，根部必須帶上土，這就需要打包，打好包後，加上泥土，肯定很重，至少需要四至六個人來抬。

所以，在當時勞動力十分緊張的情況下，沒人有空餘時間來管這個閒事！修房才是大事，壓倒一切的大事！其它事最大，也是小事。

我想那時父親一定頂著巨大的壓力（因為當時是包工），他以屋老闆的身份懇請幾個做工的師傅們幫幫忙，把老樹抬到馬路的另一側（因為我家一出門就是一條馬路），理由自然冠冕堂皇，用樹來保護路基，不使石頭壘起來的馬路坍塌。

我猜想那幾個幫忙的師傅一定向父親索取了另外的報酬。

……後來，黨的政策越來越好。十年前的一個冬天，村委會決定把這條村級馬路的路基全部進行加寬，同時所有路面都要硬化。

“要想富，先修路”

老樹終於在這場轟轟烈烈的惠民政策中被砍伐工人用斧頭砍倒了。

聽說老樹在砍伐之前，村幹部還親自上門做父親的思想工作。

我順便補充一下那天砍樹的情景——

砍樹的人，是本村的，面善，見人一臉笑。和父親熟悉，是一個老實人。

那天，父親躲在屋裡沒有出來，我在二十里外的縣城……卻同時聽見一斧一斧的砍伐之聲落在老樹的身上，又像落在我們的心上……

父親說，當時的感覺真的很痛！但我想，這是值得的！相信老樹變成柴火以後，在灶膛發出來的笑聲，應該是快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