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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陽光普照》是臺灣導演鍾孟宏的作品,奪得第56 屆金馬獎最佳影片、最佳導演、最佳男主角、最佳男配角、最佳剪輯等5 項大獎,亦是第7屆豆瓣電影年度榜單中評分最高的華語電影。
鍾孟宏,1965年出生於臺灣屏東縣,
中國臺灣電影導演、編劇、攝影
,畢業於臺灣交通大學資訊工程系學士,後前往芝加哥藝術學院研習電影製作,回國後成為知名廣告導演。但他沒有放棄電影夢,他2006 年紀錄片《醫生》獲得臺北電影獎最佳紀錄片。2008 年,鍾導完成第一部劇情長片《停車》,獲得臺北電影獎最佳導演。2010 年,他又以《第四張畫》獲得金馬獎最佳導演。2016 年,他憑《一路順風》入圍金馬獎最佳劇情片、最佳導演、最佳男主角、最佳男配角等8 獎項。2019 年,他以《陽光普照》再次獲得金馬獎最佳導演。
《陽光普照》是一個有關平凡家庭經歷谷底的故事,訴說社會上卑微人物的命運與選擇。電影的英文名是“
A Sun”,與“A Son” 同音
,因為《陽光普照》也是一個有關父子、母子相處的故事。電影平淡卻細膩,正好反映現實生活──生活從來也不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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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 Sun 是一個很大的命題,一直當陽光會累
電影中最搶眼的一段對白:
「世界上最公平的是太陽,不論緯度高低,每個地方一整年中,白天與黑暗的時間都各佔一半。世界上有著許許多多的不公平,似乎只有太陽是公平地對待著每個人,可是,世界上最殘忍的,或許也是太陽也說不定⋯⋯大家受不了,都設法找一個陰影躲起來⋯⋯我也好希望跟這些動物一樣,有一些陰影可以躲起來,但是我環顧四周,不只是這些動物有陰影可以躲,包括妳、我弟、甚至是司馬光,都可以找到一個有陰影的角落,可是我沒有。我沒有水缸,沒有暗處,只有陽光,24 小時從不間斷,明亮溫暖,陽光普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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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電影中長子阿豪一段長長的獨白。他外表長得好,認真讀書,一直是家中的孝子,從不給父母添麻煩,只給諒解與溫柔,是家裡最貼心的一個。阿豪為考上第一志願的醫科,不惜重考,常常上補習班。電影其中最震撼的一幕是,在補習班一大片人海中,全都是伏案的學生,只有阿豪一人坐好——
唯一一個清醒的人,卻滿臉疑惑
。讓充滿張力的畫面說故事,甚至無需對白。清醒的人,最會懷疑人生,而清醒的時候,也是我們最會懷疑人生的時刻。願意清醒者都是少數,因為痛苦。
我們希望活出社會的期望,活出家人的期望,有時卻對這一切充滿懷疑。作家李智良就曾在散文集《房間》如此寫道:
「人與地方無法重新分開,也再無法待在一起⋯⋯痛苦的來源在外面,也在我裡面。」說穿了就是個人的情緒並不能切割於社會之外。社會只要我們卓越,只要我們成功。一個好兒子,一個好哥哥,只能積極向上,只能把好的一面全放出來。弟弟如此形容他:「他把所有的好都給別人,忘了留一點給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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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會只要我們當陽光,要發光發熱,不容許負面。
可是作為一個血肉之軀、有七情六慾的人,會經歷人生高低起伏,喜樂悲哀有時,不能一直只照著別人的期望活著,更不能一直只維持在一種幸福快樂的樂觀狀態。
太陽的殘忍也許就在於,它要我們把自己的陰暗都全部壓抑下去。
《陽光普照》告訴我們,世上不能只有陽光。永遠都是陽光太危險,無盡地為人設想太累人,無邊的正向終會讓人崩潰,人人都需要暗處,不管醜陋軟弱都需要被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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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遠活在比較的陰影下?
《陽光普照》中弟弟一角,正好與哥哥相反,典型的「問題」青年,書沒有好好地讀,讓未成年的女友懷孕,與朋友一起恐嚇人而進了少年輔育院(少年管教所)。也可能曾在學校受過一些霸凌,與家人長期缺乏溝通,好像在哪裡都得不到認同,雖然最終他反而活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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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影中,身在少年輔育院的阿和曾問:「等我
在這裡變好回去,還是等我變得跟我哥一樣好?」
如果讓人感到壓力,阿和就選擇了逃避,乾脆讓自己長期沉溺在暗處。直至哥哥離去,直至離開少年輔育院,他終於想要變好,重新開始,卻發現一點也不容易。《陽光普照》也許說明,一直在暗處的,也不該總是等待著別人的陽光,要學會自己找尋自己的陽光。
中國傳統家庭中父母的
電影中的母親由始至終地柔韌,雖然她也不是十分了解家人的心事,可是就算天塌下來——無論是小兒子進了輔育院,後來又突然發現
阿和的小女友懷孕
,還是大兒子的離去,她都默默接受,而且還會勇於面對並處理事情,足見女性對家的包容與照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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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觀父親一直想要忽略小兒子,迴避他,不承認他,甚至常常說自己只有一個兒子。後來,他由只承認自己的大兒子,到大兒子離世後,不得不接受自己就只剩下小兒子,
“A Son” 就由謊言變成無法選擇的現實。
父親的傳統,傳統的父親,我們毫不陌生,一直覺得管教、對話都是另一半的角色與責任,把一切情感都藏得深深的,從不說出口,更莫說是愛。一種深不見底的隔閡。即使小兒子在他眼中如此爛、如此不值一提,可是他不愛兒子嗎?大家都會訝異於片尾他為小兒子做的事。
想起由鍾孟宏監製、攝影的電影《大佛普拉斯》:
「現在是太空時代,人類已經可以搭太空船上月球,但永遠無法探索人們內心的宇宙。」
朝夕相對數十載, 若能早點說出口,一切會否不同?會否抵達你內心的宇宙?
家庭從來都是困難的
家庭的困難在於我們無從選擇。它不同於事業、志向、愛情、友情。人們常說家是避風港,它可以是,它有些時刻是,但它也可以破損的,千瘡百孔的。它也是可以常常滋長傷害的,一如世間沒有完美的東西,完美是虛幻。
就如戲中都是平凡人的生活與悲傷,家人常常處於無語失序的狀態,沒能開啟的溝通,永遠關閉的心房。家庭生活也會偶遇挑戰,走入谷底。它不會永遠好,它就是人,它也有狀態。
但反過來,陰霾也會過去,陽光會再次普照。有些時候,你只能等待,學會耐心。不要覺得是去承擔,而是接受。
如果我們不是天生就懂得如何當個不錯的家人,那便一起去學習。當然也不保證一定會成功,也不保證對方會願意跟你一起學習,但人生不也是這般沒保證嗎?有些事情就是不能一下子解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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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暗人生但絕美的鏡頭
家與人生常常灰暗,但當阿豪說起陽光哲學時,畫面裡卻是陽光灑落滿地,層次分明。臨近片尾,父母在山頂上終於展開長期缺席的對話,就有光,風光明媚了一點。即使對話內容如此震撼與沉重,但畢竟有著
「我讓你懂得我」、「你終於懂得我」
的意義。用光暗雕琢出一個個人的內心世界。
海報上印著
「我們都曾受過傷才能成為彼此的太陽」
。我們或渴望太陽,也或渴望自己成為別人的太陽。有句歌詞說得更好:「做自己的太陽,你就能成為別人的光」。
管顧別人之前,先好好照料自己的心,才不致像戲中的阿豪一樣讓人心疼。如果每個人都是獨立的個體,沒有誰可以代你解決什麼,也不該只等待誰來解決什麼。或許家能做的,就只是陪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