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不起,我不知道你為什麼這樣,對不起,我不知道你為什麼不能參加這些活動,我不知道你為什麼要跟所有人都保持距離,我不知道你為什麼要永遠遊離在正常學校生活之外。“蔣丞聲音一點點提高,他這麼久以來因為顧飛這樣的狀態而產生的所有的不解和困擾在一點點爆發,”所以,
對不起!我不該就想著能跟你一塊兒上臺!
對不起!我不該在你都不願意的情況下還一意孤行想著給你個驚喜!
對不起!這樣行嗎?
對不起啊顧飛!
我他媽太蠢了,我不知道你到底想怎麼樣!“
……
“你想讓我知道什麼?知道我有多好,我有多優秀,讓所有人都知道我多聰明多有才?然後呢?”顧飛聲音放低了,“跟這裡格格不入是什麼感覺你是知道的,對麼?”
“我睡著了,我就什麼也不知道,”顧飛聲音裡有很輕的顫抖,“為什麼一定要叫醒我?你可以走,你也必須走,我呢?”
“我呢?丞哥,”顧飛輕聲說“我就在這裡,我身上有鐐銬,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拿掉,也許永遠都拿不掉,然後我就這麼醒著,睜眼看著,我會不甘心,我會痛苦,你懂嗎?”
“我知道我明明可以不像那些人那樣活著,但我現在只能那麼活著,”顧飛蹲回了河邊,重新點了根菸,“這些我不想跟你說,談戀愛嘛,我就希望你開心,簡單些,沒必要把這些改變不了的事兒,說出來一塊兒心煩。”
“是我的錯嗎!是我的錯嗎!”顧飛吼著“你變成這樣!我變成這樣!是我的錯嗎!”
“我有什麼錯!我為什麼要承擔這些!為什麼!”顧飛瞪著顧淼“你告訴我顧淼!為什麼!為什麼我要這樣活著!為什麼!”
“是誰的錯!是誰的錯!”顧飛覺得自己像是要炸開,他轉身狠狠一腳踢在地上的半塊磚上。應聲而碎的磚塊四下飛了出去。
“為什麼是我!”顧飛吼著一下下繼續踢著地上的碎磚“為什麼!為什麼!“
身後一直僵硬地愣著的顧淼發出尖叫。
“啊——”顧飛轉身衝著她也喊起來“啊——”
顧淼坐在地上,抱著膝蓋,用力閉上了眼睛,發出了尖銳的叫聲。
“喊吧!喊吧!啊——”顧飛吼,“我也想喊!喊!哥哥陪你喊!啊——”
“你,”顧飛打斷了丞哥的話,丞哥那種明顯不相信而又強行輕鬆的語氣讓他疼得喘不上氣來,“能不管我了嗎?”
蔣丞那邊猛地沒了聲音。顧飛也沒說話。
沉默了一會兒之後蔣丞開了口:“你什麼意思?”
“你打了幾份工?”顧飛問。
“就兩個家教啊,”蔣丞說,“週末……”
“兩份不夠吧,”顧飛說,“用錢的地方很多。”
“嗯?”蔣丞愣了。
“三份,四份,可能才夠吧,”顧飛閉上眼睛,“要學習,要複習,要學心理學,要打工,要琢磨著男朋友和男朋友妹妹的事兒。”
蔣丞沒有出聲。
“你真的照鏡子了嗎?”顧飛說,“你不知道自己累成什麼樣子了嗎?”
“我不累”蔣丞說,聲音有些硬。
“你在那邊上了一學期的課了,你除了家教,平時離開過學校一公里嗎?顧飛說,”你說過幾次你同學出去玩了,你為什麼不去?“
蔣丞還是沉默。
“你沒時間去,”顧飛說,“因為你要把休息的時間搭在男朋友和男朋友的妹妹身上。”
“大家都挺拼的,我也沒覺得自己有什麼不同,”蔣丞說“去哪兒玩我也沒什麼興趣。”
“你談戀愛是為什麼啊?”顧飛說,“你談戀愛把自己談成什麼樣了你不知道嗎?”
“談戀愛也沒有固定的模式,每個人的戀愛都不一樣,幹嘛非要跟別人的一樣?”蔣丞聲音開始有些暗啞,“我說了,我沒什麼感覺,我願意,我不累,而且二淼的病我已經……”
“可是我累了。”顧飛說。
聽筒了突然變得很安靜,只能聽到蔣丞的呼吸。
過了很長時間,他才問了一句:“什麼?”
“我累了”顧飛重複了一遍。
“你說什麼?”蔣丞的聲音帶著顫抖,沙啞得後半句都沒了聲音。
“我累了,丞哥,”顧飛一字一頓地說,“你別再拉著我了,我也不想再被誰拽著了,算了吧。”
快睡。
快睡著。
馬上睡著。
睡著了就好了,睡著了就不知道了。睡著了就不難受了,睡著了就不記得了……
快睡。
什麼都不要想,快睡。
可是我累了。
我累了。
我累了,丞哥。
你別再拉著我了。
睡。
快睡。
求你了蔣丞,快睡吧。
快睡著。
顧飛放棄了。
顧飛居然放棄了。
蔣丞覺得自己牙關咬得很緊,全身都是繃緊的,連腳趾似乎都是勾緊的。
手也一直握著拳。
攥在手心裡的大拇指被握得隱隱生疼。
胃裡開始難受,但是他知道自己什麼也吐不出來了,水都沒有了。
他縮成一團,努力想要緩解胃裡被翻攪出來的陣陣不適,但沒什麼用,難受的感覺很快瀰漫到了胸口。
心臟像是被人一把抓住,擠壓,他喘不上氣,沒呼吸一次,都會有疼痛從胸口竄出,順著神經向全身爬行。
前胸後背,胳膊……
心臟病要犯了。
蔣丞你是不是有心臟病啊。
他笑了起來。
笑得很厲害,有點兒停不住。
但他聽不到自己的聲音,嗓子已經完全沒了聲音,笑都笑不出聲音了。
眼淚還是流了出來。
挺不容易的。
他本來以為自己不會哭了,整個人都是蒙的,一直也回不過神來,他以為自己就會這麼扛過去了。
但還是哭了。
哭得挺傷心的還。
娘炮啊。
眼淚其實不算多,蔣丞往自己臉上抹了一把,大概是哭不出聲音來吧。
原來嗓子啞了是這樣的,笑不出聲,也哭不出聲。
手碰到了一個軟軟的東西。
蔣丞睜開眼睛,枕頭邊的晴天娃娃正看著他,黑色的眼睛很亮。
這一瞬間蔣丞感覺自己要崩潰。
他把娃娃抱進懷裡,狠狠地摟著。
啊——
他想聲嘶力竭地哭出聲來,用力的,大聲的。用盡全力的哭泣也許才能讓他稍微好受一些。
但是不行。
他只能聽到自己嗓子裡的沙沙聲。
太不盡興了。
太不痛快了。
蔣丞在床上團了一夜,不知道自己是醒著的還是睡著了,一整夜都是混亂的。
蔣丞沒顧得上回應,彎著腰就往教室門口小跑過去。
跑了兩步之後就發現自己大概要完。
昨天那種吐得幾乎要虛脫的乏力感突然出現,他頓時連邁步都變得困難。
我操。
當他左腳被右腳絆到往前撲出去的時候,簡直覺得自己的人生精彩萬分。
大家快快,這樣的場面非常難得!蔣丞選手在坐滿學生的教室裡,奔跑著擰了一個漂亮的旋轉麻花步!
“為什麼?就算要分手,你好歹也挑個緩和點兒的方式吧?而且我一直覺得你倆要有一個放手也應該是他要走,”李炎說,“為什麼你會放手?蔣丞挺好的一個人。”
“所以我就得拖死一個挺好的人?”顧飛說。
#撒野#文字具有神奇的力量,單拿出來,就是簡單的一筆一劃,可是這樣組合起來,卻能讓人看一次,哭一次。哭一次,還想再看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