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湖水平，涵虛混太清。氣蒸雲夢澤，波撼岳陽城”。

孟浩然筆下的雲夢澤，又稱雲夢大澤，是湖北省江漢平原上的古代湖泊群的總稱。

湖北雲夢之地，周長400多公里，大澤叢生，湖群密佈。然而，水多隻是他的表象，它的底下還深藏著看不見的“玄機”，也藏著解讀重大歷史事件的文化密碼。

被司馬遷一筆帶過的戰事

歷史上秦國與楚國的關係比較微妙，你可以說它們是秤不離砣、砣不離秤，這裡面既有親情互動的作用，也有政治利益的考量。

然而，秦、楚看似密切的關係在秦朝的統一大業中逐步走向瓦解。

秦國革新圖強後，統一六國乃是不可阻擋的歷史趨勢。當嬴政滅掉韓、趙、魏三國後，他的下一個目標就是長江流域面積廣袤的楚國。

當時，

嬴政物色的滅楚的將領是年富力強而又勇猛果斷的李信。李信拍著胸脯說，攻打秦國只要20萬士兵就夠了。

嬴政聽了非常滿意。李信攻打楚國倒也順利，先打平輿，後打寢丘，攻克鄢郢，已經深入到現在的湖北地界。

就在秦軍勢如破竹，準備南下的時候，居郢陳的秦國大臣昌平君卻打著楚國公子的旗號在秦軍後方反秦。

後方“失火”，李信不得不轉向西北迴顧“救火”。

這樣來回一折騰，李信的優勢漸漸沒了，後來在楚國將領項燕的反擊下，竟然落敗了。

第二年，也就是公元前223年，老將王翦出馬，率軍來郢陳平叛。嬴政對這場戰事非常重視，還親自到郢陳來督戰。

秦軍士氣為之一振，佔領了郢陳以南至平輿的地區，並俘虜楚王負芻。形勢危急，昌平君做了楚王，但也很快戰敗被殺。

楚國就這樣畫上了休止符。

這樣精彩的戰事，按理說應該大書特書的，而在《史記·秦始皇本紀》中，司馬遷只是輕描淡寫地寫了一句：

王翦、蒙武攻荊，破荊軍，昌平君死，項燕遂自殺。

短短18個字，留給我們無盡的想象。

2000多年前兩封“要錢”的家書

就在王翦平叛昌平君時，

秦軍隊伍裡有兩個士兵，一個叫“黑夫”，一個叫“驚”。他們是兄弟關係，其中“黑夫”未婚，是家裡的老小；“驚”已經結婚，生有一個女兒--婉兒，留在湖北老家。兩兄弟有一個哥哥--“中”，與母親住在一起，照料著整個家庭。

在秦軍軍營中，“黑夫”“驚”先後給家裡寫了兩封信。

第一封信是“黑夫”“驚”的聯名信，大約寫於農歷二月份

，大意是：向大哥問好，母親身體還好嗎？我們兩個都還活著，之前分開，現在又在一起了。

馬上夏天到了，請家裡送點錢過來。請母親留意下家鄉安陸絲布的價格。如果不貴，就給我們做好夏衣和錢一併寄來；如果貴，我們就在這邊買了。馬上我們就要攻打郢陳了，這場戰事不知道持續多久，還請多寄點錢過來。

收到信，請回信告訴我，我們家授爵的文書有沒有送到，大王說了，有關軍功的文書不會延遲的。最後，再向姑姑、姐姐問好……

第二封信是“驚”寫的，在時間上稍晚些

，信的大意是：家裡的事情都靠大哥操勞……

我們的錢花光了，還借了垣柏的，請再寄點，要不然會出人命的，還有衣服的布料要挑選好點耐磨的，至少二丈五尺

……你們在家祭拜神靈的時候，如果抽到下下籤，請不要慌張，因為我們已經身在叛軍的城中了……我非常想念我的新媳婦和婉兒……

烽火連三月，家書抵萬金。在戰火紛飛的年代，這樣充滿溫度、事無鉅細的家書，一下子將我們拉回兩千多年前的歷史時空。

秦軍是組織性很強的殺戮機器，一般會統一配備軍糧和軍衣，而作為底層士兵的“黑夫”“驚”卻伸手向家裡求助，可見這其中有一定的隱情。

可以想象，

兄弟倆冬天穿著複襦到軍中服役，二月份將要郢陳的時候，天氣已經很熱了，而秦代授夏衣是從四月才開始，所以他們一再向家裡要錢、要夏衣。

“驚”說借了錢，如果不還會沒命的。軍中供應伙食，他借錢幹嘛，去改善生活？有可能，如果那樣，說明秦軍底層士兵的生活並不怎麼樣。

兄弟倆上戰場，家中留一男丁照顧家庭，這在當時的秦國並不是什麼新鮮事。秦滅六國，到了後期，真的快成了全民皆兵了。

這些帶有猜測性的思考，無不說明，

秦滅六國，至少在王翦平叛昌平君戰事中，秦軍打得並不輕鬆。秦滅六國註定是一場以全民為代價的廝殺。

當然，這兩封信可能是兩個兄弟的絕筆信。不然，收到信的“中”也不會把它們帶進自己的墳墓。這兩封信或許是整個家庭的念想，也是“中”最為在珍貴的東西。

睡虎地中的歷史遺蹟

“中”的墳墓在1975年湖北省雲夢縣睡虎地秦墓出土時被標號為4號墓。

當時，工作人員在墓穴中發現了兩塊簡簡單單的木牘。木牘藏於墓主頭箱中部，其內容受墨跡洇染和自然損害，已經模糊不全。不過，專家們還是還原出了內容，這才有了前兩部分我們對家書私信的解讀，和對滅楚戰事的部分還原。

如果沒有兩封家書，史料中的戰事就不完全，也不生動。考古的意義很大部分就在於此，可以糾正我們對歷史的認知，或改變頭腦中固有的看法。

除了那兩封家書，

睡虎地秦墓還出土了大量的秦簡，涵蓋了政治、法律、經濟方面的內容。

就拿法律來說吧。

秦末陳勝、吳廣在起義時說，“失期，法皆斬。”

徵發謫戍，如果延期到達，按律當斬。但“睡虎地秦墓竹簡”卻寫著“御中發徵，乏弗行，貲二甲。失期三日到五日，誶；六日到旬，貲一盾；過旬，貲一甲。其得，及詣。水雨，除興”。

普通延期受到處罰就可以了，遇到雨水不可抗力等因素，則要免於處罰。對比來看，陳勝、吳廣所說的砍頭，可能是利用民眾不懂法而鼓動大家起事的一種說辭。

類似的例子比比皆是。睡虎地秦墓竹簡的出土具有重要的歷史意義和學術價值。

睡虎地秦墓只是荊楚大地上的一個文化符號。

除了睡虎地秦墓之外，還有望山楚墓群、曾侯乙墓、郢靖王墓，這些古墓出土的文物，如越王勾踐劍、曾侯乙編鐘、元青花四愛圖梅瓶等，都是國寶中的國寶，如今都被珍藏在湖北博物館。

湖北有云夢大澤，大澤之下不全是水，還有說不盡的歷史脈絡。來湖北，瞭解荊楚歷史文化，不妨從博物館開始。#鳳鳴楚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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