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文字中證道。——唐淚

這個問題估計沒有人能夠確切地回答出來。

但如果問有哪些頗負盛名的警匪電影，答案應該就會容易很多。

吳宇森的《英雄本色》、《辣手神探》和《喋血雙雄》、《喋血街頭》，銀河映像的《槍火》、《暗戰》、《PTU》及《暗花》、《奪命金》、《樹大招風》，成龍的《警察故事》系列，陳木勝導演的《衝鋒隊之怒火街頭》、《三岔口》、《掃毒》，莊文強的《無雙》等，恕不盡列。

大概很多人都能隨手列出自己心儀的長串片單。

2012年，一部《寒戰》橫空出世。

電影奪得當年香港年冠，內地票房2。54億，排名年度17。

在金像獎上收穫12項提名奪得其中九個獎項，尤其豪奪最佳影片、最佳導演、最佳編劇及最佳男主角四獎，系最近十年來橫掃金像獎的六部影片之一，亦被選作第17屆釜山電影節的開幕電影。

而在收穫絕大多數普通觀眾口碑的同時，有一部分其他影片或者影星的影迷也頗為不屑，比如他們認為「《無間道》之後最好的警匪片」或者「比肩《無間道》」的說法是一種徹頭徹尾的過譽。

相對片方喊出的「升級版《無間道》」概念，兩位導演也甚是惶恐，他們在接受採訪時公開講過，「其實我們不敢跟無間道相比，因為它是真的一個經典，我們沒有想過跟它比」。

但這個問題其實並不重要。

一部電影是好是壞，並不以「嘴炮言論」意志而轉移。

始終要事實說話，手底下見真章。

先來兩段影評，來自兩位影評人。

A說，「譽《寒戰》為“《無間道》之後最好的警匪片”不免有點過，只是因為是新人導演，整部片的格局、氣氛都不錯，所以帶來幾分意外驚喜。」

另一位叫B，「在創作理念上，《寒戰》並未超越《無間道》，但在鏡頭語言、編劇手法、關鍵衝突方面，《寒戰》做得不錯，技術派在這部電影裡佔了上風。技術派透過這部電影宣告：請不要輕視我們，如果一部電影沒了技術，只剩下理念的堆積，可能會有智慧，但不會好看。」，他如是寫。

這兩位的言論，不論如何理解，都會得出同一個結論——《寒戰》不如《無間道》。

在豆瓣平臺，《無間道》有1101791人參與評分，分值高達9。3，標籤是好於99%的犯罪片和劇情片，《寒戰》則有334384人參與評分，分值7。5，標籤是好於72%的犯罪片，好於79%的劇情片。

若以此為據，則《寒戰》再一次印證了某些觀點——它遠遠不及《無間道》。

不論是導演、影評人還是評分，似乎《寒戰》距離《無間道》是真的非常遙遠。

但這並非完全的真相。

若單純討論所謂劇情和表演，都會帶有很嚴重的個人偏好。

所以應首先對兩部影片做一個定性分析。

《無間道》從昔年的《英雄本色》開始一路行來，吸收了吳宇森的暴力美學，植入了杜琪峰的精巧創意，也融入了眾多電影工作者的智慧和思想，最終推動其成為了一部史上最強的巔峰之作，但我們須得注意一點——《無間道》是「舊年代警匪電影」的集大成之作。

《寒戰》當然同樣也離不開港式警匪電影的土壤，但其創作方向已與舊式警匪電影截然不同，電影並沒有糾纏於個體的視角，也並不是傳統觀點所認為的一場「權力鬥爭」。影片內，警隊高層的視野，永遠都是以公眾安全為前置——《寒戰》開創了香港電影的「新警匪年代」。

這就是表象底下的本質。

在這個基礎上，再來探討編劇處理、演員表演及觀影感受。

無疑會應該有一個更加客觀的結果出現。

首先對比兩部電影的編劇情況。

《無間道》的編劇，在眾多資深及有天賦的編劇、導演的磨合共創下，呈遞了一個幾盡完美的劇本。其講求對稱美學，以警匪黑幫雙向臥底的對稱設計為證，又追求人性挖掘和心理探詢，以臥底角色遊走在惶恐、生死、迷茫以及情義兩難的「無間」狀態為表現。

敵我雙方的臥底其實都在經受著同樣的折磨，而每個人都是不一樣的個體，會觸發不一樣的選擇，從而令彼此的故事生髮出不同結果。三年又三年，強化了宿命感與不可掙脫的輪迴寓意。

《寒戰》劇本也堪稱精巧無雙，其靈感得來自國外的選舉政治，但在實際劇情處理上，卻牢牢佔據了「大義」立場，不知不覺間走出了一條全新的道路。警隊高層之爭與個人意氣毫無干係，即便有少數個人出於私心，卻無損大格局的宏觀視野。

即便權謀機變，都在秉持著法律與正義而行。個人的生死安危與喜樂哀愁，都被置於公眾安全與集體原則之後，就算不可避免的犧牲，都是有價值的。

這裡就可以回顧一下上文所列兩位影片人的觀點了。

A說「只是因為是新人導演，整部片的格局、氣氛都不錯，所以帶來幾分意外驚喜。」，B講「在創作理念上，《寒戰》並未超越《無間道》。」，同時他又認為，「如果一部電影沒了技術，只剩下理念的堆積，可能會有智慧，但不會好看。」

A的觀影方式其實是停留在舊年代警匪階段的，他強調的是正邪之間的對抗與交織表象，但忽略了《寒戰》的立意與訴求的差異；B則看到了《寒戰》在劇情設計與製作技術上的更加精良，卻沒能看到其在「影片格局與視野」層面的變革。

所以這個關於劇本的對比分析，恰好就可以印證上文對影片的定性分析。

《寒戰》相對《無間道》，其實質是一種警匪型別電影的歷史優勢承繼，一如《無間道》之於此前的《英雄本色》、《辣手神探》等優良港產警匪力作的傳承。

但同時《寒戰》也帶來了關於警匪電影創作方向的變革，開闢了一條全新道路。

基於不同的觀影立場和深度，影評結論自然也會不同。

再論兩部電影的表演情況。

《無間道》劇情雖然是一種雙向平衡式設計，但在經過演員的表演處理及綜合權衡之後，呈現了一種「眾星捧月」式的狀態。梁朝偉的演技在其中確實顯得太過突出，以至於其他人的表現可以稱作可圈可點，但梁朝偉則堪稱以一人之力橫壓全場。

《寒戰》同樣是雙雄平衡式架構，而郭富城和梁家輝呈現出一種「正奇相生」的態勢。梁家輝在這部影片中奉獻了職業生涯中最高水準的表演，當得起一句「教科書」式演技，但影片的最大驚喜其實來自郭富城。這也是為什麼梁家輝憑《寒戰》拿了金像影帝，但文雋曾說，「（大意）無論郭富城拿沒拿影帝，他都是大家心目中最優秀的演員」。

這個階段的郭富城，連續交出了三部極高水準的作品，分別是《最愛》、《百年浮城》和《寒戰》。角色各異，一個是陝西農民，一個是舊年代的商業鉅子，最後一個則是警隊高階官員，而不論是言行做派還是微表情，你都絕不會在其中一個角色身上發現另一個角色的影子。

而郭富城在《寒戰》中最令人稱道的地方，是他以毫無瑕疵的正氣，決定了電影本身的氣質，令《寒戰》在如恆河沙數的香港警匪電影中脫穎而出，成為唯一被現實中的警隊高層認可和接受的電影。

梁家輝負責以「奇」催生電影的戲劇衝突，而郭富城則以「正」底定電影的恢弘氣度。

其實還真稱得上一句「旗鼓相當」。

我們嘗試回顧一下兩部電影的劇情簡述。

「兩個身份混亂的男人分別為警方和黑社會的臥底，經過一場激烈的角鬥，他們決心要尋回自己的故事。」，這是《無間道》。

《寒戰》則是，「在新時代背景下，一輛價值不菲的警察衝鋒車被劫持，隨之整個香港都陷入到安全危機，警匪之間展開高智商較量。」

從簡介而言，《無間道》顯然比《寒戰》更為精到。《無間道》的尋回自己，本身就有一種哲理色彩，而《寒戰》的簡介，則更近一個傳統的警匪路數，幸而最終結果反向而行。

若從系列角度而言，《無間道》在不到一年時間內開拍並上映了系列三部電影，不論是資方還是編劇都顯得過於急切了些，所以經典就停留在了第一部，另外兩部各有瑕疵。而《寒戰》的系列跟進明顯要科學很多，以質量為首要考慮因素，所以在未來，它有問鼎史上最強警匪系列的可能性。

其實《寒戰》片方所言，「升級版《無間道》」的概念並無偏差。

而這個升級，當然並非厚此薄彼，一定要分出個高下。

本身歷史就是如此，在前人肩膊，更能高瞻遠矚。

不唯我獨尊，也不妄自菲薄。

才是唯一正確的姿態。

故而，《無間道》和《寒戰》。

可謂各自巔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