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格瓦拉同志

作為第一位率領龐大船隊遠航的大航海家，鄭和的足跡踏遍亞非兩大洲30多個國家和地區，最遠航行到今天東非的肯亞海岸，在促進中外政治、文化、貿易交流的同時，也在這些地區留下為數眾多、富有傳奇色彩的遺蹟。其中，位於馬六甲王國境內、由鄭和指揮挖掘的三寶井，曾經被4個國家爭奪500多年（注：馬六甲王國如今已成為馬來西亞的1個州）。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01馬六甲與明朝的關係

馬六甲王國，在明朝的史籍中又被稱作“滿剌加國”， 由室利佛逝（位於今印尼境內的古國）王子拜裡米蘇拉在1402年建立，因都城在馬六甲故名，全盛時期的國土範圍覆蓋馬來半島、泰國南部和蘇門答臘島的西南部。馬六甲處在印度洋和太平洋的交匯處，擁有良好的深水港口，因而成為重要的商港和東西方文化的交匯地，鄭和下西洋期間，便曾經在當地停泊。

馬六甲在歷史上與中國聯絡密切。早在永樂元年（1403年）十月，拜裡米蘇拉便遣使嚮明朝進貢，並表達友好交往的意願。作為回報，兩年後（1405年），明成祖朱棣遣使出訪馬六甲，冊封拜裡米蘇拉為滿剌加國王，贈予誥印、彩幣、襲衣、黃蓋，並應他的請求刻制鎮國石碑。4年後，鄭和下西洋期間，將這座石碑用船運載到馬六甲，成為兩國友好交往的見證。

為了表達謝意，加之期望跟明朝建立戰略同盟關係，以此來保障馬六甲免遭強鄰的欺凌，拜裡米蘇拉決定親自訪明，並在永樂八年（1411年）正式成行。當年，拜裡米蘇拉率領妻子和隨從540人訪問中國，嚮明成祖進貢麒麟（很可能是長頸鹿），深得皇帝的歡心。作為回報，明成祖賜予拜裡米蘇拉黃金相玉帶、儀仗、鞍馬等禮物，並允諾保護馬六甲的安全。

接待結束後，明成祖命令有司安排馬六甲使團在南京及其附近的旅遊事宜，全部費用均由明朝擔負。拜裡米蘇拉愛慕中國的富庶繁華，在華逗留數月時間，才戀戀不捨的踏上回國的旅程，時在當年十月。拜裡米蘇拉辭行時，明成祖特意在奉天門賜宴，並贈給他玉帶、儀仗、鞍馬、黃金、白金等禮物。此後，拜裡米蘇拉及其子孫曾多次訪問明朝，兩國關係愈發變得親密。

02漢麗寶公主與三寶井

隨著明朝跟馬六甲之間的關係越來越好，兩國間的政治、商業、文化往來日漸頻繁，馬六甲港大受其益，在短短數十年時間裡，便由一個相當荒涼的漁港蛻變為繁榮一時的貿易中心。根據馬來西亞歷史典籍《馬來紀年》的記載，作為兩國友好交往的象徵，明成祖曾經把漢寶麗公主嫁給馬六甲王朝第6任蘇丹曼速沙，開中國公主遠嫁東南亞的“先河”。

說段題外話。漢麗寶公主，又稱韓麗寶公主、杭麗寶公主、皇麗寶公主，都是根據馬來語音譯而來的稱呼，在中國史籍中並沒有關於她的任何記載。況且，考諸《明史》、《明實錄》等歷史典籍，明成祖在位期間，並沒有將任何一個女兒遠嫁到東南亞，因此漢麗寶公主是否真有其人很可疑。當然，也不排除皇室宗親的女子被明成祖冊封為公主，然後遠嫁東南亞的可能。

按照《馬來紀年》的記載，漢寶麗公主帶領500名隨從，乘坐鄭和的豪華寶船到達馬六甲。由於漢寶麗公主來自天朝上國，長得非常漂亮，加上身邊的侍女個個美若天仙，因此當他們進入馬六甲後，百姓傾城而出，爭相目睹這千載難逢的盛況。隨後，蘇丹曼速沙專門劃出一座小山，給漢麗寶公主建宮殿，以此來安頓她和大批隨從，並用鄭和的稱號“三寶太監”，將此山命名為“三寶山”。

三寶山遠離鬧市、環境清幽，的確是宜居之所，但美中不足的是，這裡離河流較遠，取水非常不便，給公主及其隨從平添了很多煩惱。後來，當鄭和再次下西洋經過馬六甲時，偶然間聽說此事，便命人在三寶山打了一口井，當地人稱之為三寶井或麗寶井。在當時，由於三寶井中的水源源不斷，永遠不會乾枯，並且清凜鮮美、口感甚佳，深受公主及其隨從、周邊百姓的喜愛。

03圍繞三寶井的爭奪

隨著時間的推移，三寶井的水除供飲用外，還被馬六甲民眾賦予消災祛病的功效。根據馬來西亞華人史學家宋蘊璞所著的《南洋屬海峽殖地誌略》記載，三寶井“水極清冽甘美，市人競喜飲之。馬來人則群集井畔，汲其水以沖涼，謂可祛病延年。故井上汲水者，終日紛紜不絕，亦一奇觀。”除此之外，當地人還深信，誰喝了三寶井的井水，就算走得再遠，也會順利地回到馬六甲，堪稱聖水。

三寶井不僅讓馬六甲人民受益，在危急時刻，甚至還救過鄰國百姓的性命。三寶井挖掘數十年後，蘇門答臘國發生百年一遇的旱災，島上的河流幾乎全部乾涸，糧食嚴重歉收，數百萬民眾無米無水，掙扎在死亡線上。幸好，馬六甲人將三寶井水和大米運去救濟災民，才幫助蘇門答臘國渡過難關。事後，心懷感激的島民建造了一座三寶亭，專門祭祀鄭和，一年四季都有人前去燒香祈拜。

明朝中後期，歐洲海洋強國們憑藉著堅船利炮，在東南亞進行野蠻的殖民擴張，馬六甲亦是受害者。從16世紀初期開始，馬六甲先後遭到葡萄牙、荷蘭和英國的佔領，最終在1824年正式淪為英國的殖民地。葡、荷、英佔領馬六甲期間，考慮到三寶井在當地民眾心中所具有的神聖地位，首先做的一件事情就是派兵把守這口井，然後往井中投毒，想以此削弱當地民眾的反抗鬥志。

為了爭奪三寶井，馬六甲民眾跟西方殖民者反覆抗爭500多年，直到馬來西亞在1957年贏得獨立（注：馬來西亞獨立後，馬六甲成為它的1個州）。如今，三寶井雖然不再是馬六甲民眾飲水的主要來源，但依然保持著神聖地位，每年前來參觀“聖井”、討取“聖水”、祭拜鄭和的人士為數眾多。鄭和若泉下有知，應該為自己當初所做的善舉而深感欣慰吧？

參考書目

明朝官修史書：《明實錄》，中華書局2016年版。

馬歡（明）：《瀛涯勝覽》，福建人民出版社2016年版。

鞏珍（明）：《西洋番國志》，華文出版社2017年版。

費信（明）：《星搓勝覽（校注）》，中華書局1954年版。

張廷玉（清）：《明史》， 中華書局1974年版。

宋蘊璞：《南洋英屬海峽殖民地誌略》，南洋蘊興公司1930年版。

敦斯利拉囊（馬來西亞）：《馬來紀年》，學林出版社2004年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