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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記得宋徵璧—“雲間三子”之一宋徵輿的弟弟，那可也是一位青年才俊，第一次見到柳如是，就被她的風采所折服。他在《秋塘曲並序》中寫道

：“宋子與大樽泛於秋塘風雨避易，則子美渼陂之遊也。坐有校書，新從吳江故相家流落人間，凡所敘述、感慨絕不類閨房語。”

“絕不類閨房語”，這是一個有才華的男子對另一個女子氣度才華的充分肯定與贊慕，不含男女私情。倒是他的哥哥宋徵輿一見之下，怦然心動，開始追求柳如是。所幸這個故事，並沒有如言情小說慣用的情節發展，演變成兄弟二人同時愛上一個女子，為她兄弟反目，爭鬥不休。

柳如是劇照

說起這位才華橫溢的宋徵輿公子，倒不得不提錢鈍夫在《質直談耳·柳如是軼事》中記載的一件趣事。宋徵輿與柳如是本同庚，當年兩人正可謂年華正好。亦同於別人，早在未見之前，他就對柳如是愛慕不已。相傳，柳如是有次約他在白龍潭的畫舫相會，於是這位翩翩佳公子精心收拾一番，特意早早就趕來赴約。豈知欲見美人一面可不容易，何況是柳如是這般心高氣傲之人。佳人有心試探，遂令人傳語告知自己正在睡夢中，並說道

：“宋郎且勿登舟，宋郎若真是有情的人，請躍入水中等待。”

這擺明就是故意刁難於人，可咱們這位宋公子也可謂妙人，竟然二話不說立即躍入水中。

畫舫

當時天寒地凍，於是柳如是急令舟人將他持出水面，扶到榻上擁入懷中為他取暖。自此，兩人遂定深情。至於二人後來，也確曾有過一段旖旎溫存、夢不盡的美妙時光，其中之香豔夢澤，宋徵輿也多以詩筆記之。如“好夢分明勝是真，脂香和酒透朱唇”（《浣溪沙·夢》），“紗帳霧空花簟滑，葛衣風透玉肌香”（《浣溪沙·憶秦淮夏景》）等又有“願為羅衣裳，玉體同溫涼”，“願為黃金爐，焚香徹肌膚”（《戲擬繁欽定情詩》）等種種綺麗的句子。明末清初，門第觀念還是相當嚴重的，尤其是對這樣注重顏面名譽計程車族大家。好景不長，考驗二人究竟情深幾許的時機很快到來了。

天寒地凍

當宋母得知，心愛的兒子竟然與青樓女子談情說愛氣憤不已，嚴厲責令他速速與之斷絕來往。誰知這宋徵輿竟說道

：“她不花費我的錢財。”

宋母氣急敗壞，罵道

：“財有何妨！她不要你的財，正要你的命

。”

此情此景，讓人不禁替柳如是的命運哀嘆。遇人不淑。為何尋覓良久，以為已經找到的一心人，那個曾經會因她一句戲言，便義無反顧跳入徹寒之水的男子，居然只是因為自己不花錢而已。無論出於什麼緊急情況，如他竟存了這樣的心思，叫人情何以堪？原來男人所謂的情深意重，也不過如此罷了。之後，因家中嚴母之緣故，宋徵輿開始對柳如是有所疏淡。

徹寒之水

不久，柳如是就被當地郡守的一道“逐妓令”驅逐，而這恰是宋徵輿母親暗箱操作的結果。無奈之下，柳如是便找宋徵前來商決。並在案上置古琴一張，並倭刀一口。等宋徵輿倉促到來之時，她問他此刻該如何是好，本是期盼他能有所擔當，挺身而出。不想他思慮良久，竟答話道

:“要不，你先姑且躲避一下吧！

”

該是怎樣股切地希望，盼他能勇於擔當起一個男人應承擔的責任。怎知，世間之事便是如此，往往期望越高，失望越大。或許不該怪這個男子，他也不過是如這個時代大多數男子一樣，怎可能為愛而拋卻名聲，忤逆母命。

古琴

於是，柳如是即取倭刀，一刀起，七絃斷，自此情誼兩決絕。“聞君有兩意，故來相決絕。”卓文君畢竟還是做不到真正的相決絕，而是滿含著不捨的牽掛，盼那個他能夠及早回頭重圓舊夢。如是則是性情女子，揮慧劍斬情絲，後決然而去。從此，也真正開始了柳如是一生對於真愛不屈不撓的艱難求索，而留給這個對愛不夠堅定的男子宋徵輿的則是終其一生，都只能在夢裡無數次地不思量自難忘。以至於，當柳如是與錢謙益已經紅顏白髮兩相歡，刊刻的夫妻唱和之作《東山酬和集》亦流播宇內，乃至兩人絳雲樓之肯愛千金輕一笑的風流韻事，亦被傳為才子佳人之美談。此時的宋徵輿，仍然對柳如是念念不忘，並多次在詩詞中提及。如宋徵輿的這兩首

《浣溪沙·五更》

《浣溪沙·五更》

陳寅恪先生曾在《柳如是別傳》中指出

:“宋轅文（宋徵輿）所賦《浣溪沙》兩詞，其所言節物雖皆與春雨無涉，然詳玩詞旨，頗疑或與河東君（柳如是）有關。豈是轅文脫離河東君之後，有所感觸，遂託物寄意耶？”

得不到的往往才是最美好的，也恰恰是最值得留戀的。半簾殘月，一場舊夢。十年心事，歷歷往事浮上心頭。舊事雙夢在誰邊？原來，曾經以為年少輕狂的愛戀，才是心頭最深的牽絆。只可惜，那個十年來時時糾纏心間的女子，已嫁作他人婦。還是趙傳那首歌唱得好

：只是愛要怎麼說出口，我的心裡好難受。如果能將你擁有，我會忍住不讓眼淚流。

殘月

迴廊一寸相思地，落月成孤倚。背燈和月就花陰，已是十年蹤跡十年心。如是，如是，對你的愛遲到了這麼久，到而今還怎能說得出口。若要愁還，除是君還。可是，失去的還如何能夠挽得回？如何還能再將溫存往事重擁有？恐怕只有夜夜留枕相思畔，伊人剪影入夢來。陳寅恪先生在《柳如是別傳》中還提到這樣一件事，雖說未免有些捕風捉影，但也不可說是全無道理。得不到的總是最好。試想，這樣一個人人傾慕的女子，若被哪個男子娶了去，恐怕這個男子，都會成為他人心底嫉妒與排擠的物件吧。

參考資料

·《秋塘曲並序》

·《質直談耳·柳如是軼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