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你們有沒有看到過一些匪夷所思的“放生”新聞……

都是以善的名義，有的人放生鯉魚、青蛙，有的人“放生”礦泉水，而有的人則是放生清道夫、鱷雀鱔等入侵物種。

對於後兩者，有人評價是“偽善”，但我總感覺不完全對路。

有一種行為叫“懶政”，因此我覺得這種一刀切式的放生行為可以稱之為“懶善”。

儘管《姑妄言》這部小說以肆無忌憚的性描寫聞名，但對於這種不顧結果的“懶善”也有自己的一套說法及懲罰邏輯。

在《姑妄言》裡，有一對夫婦，因為太過於尊崇佛道，而遭受了報應。

這對夫婦頗為富裕，他們一生齋僧敬道，禮佛誦經，斷酒除葷，持齋唸佛，甚至連女兒的名字都取作佛姑。

這對夫婦的最狂熱之處是不讓女兒出嫁，讓女兒跟著他們吃齋唸佛。

佛姑並不是心甘情願，眼看著已經二十九歲，卻依然沒有結婚，原因就是父母只想門當戶對，女婿必須同樣吃齋唸佛。

有個道姑聽聞此事，登門拜訪。

老兩口見道姑“

相貌端莊，語言穩重，就盤問些道經釋典，應答如流，夫婦二人滿心歡喜，以為是他心地虔誠，感動了活仙姑降世，盛齋款待，苦死要留在家中，長遠供養，晚上就叫他與女兒佛姑同臥，求伊夜間傳授女兒

些

釋道妙諦，以做將來成佛做祖的津樑。

”

誰曾想，這道姑是個會縮陽功的男人。

假道姑與佛姑睡了幾夜，便步步為營地把久旱盼甘霖的佛姑給那啥了。

這個假冒道姑的男人雖然有點天賦異稟，但智商似乎不咋滴，他犯了全天下男人都不會犯的錯誤——佛姑懷孕了，他居然不管不問也不逃避。

佛姑的肚子隆起，一天大過一天，這事哪裡瞞得住。

恰好佛姑的哥哥是在衙門裡工作的小吏，平時就很看不慣父母對佛道的無腦崇拜，因此案子辦得很快，假道姑當堂被打死，佛姑則是被哥哥逼著上吊。

遭此結果，老兩口後悔不及，但這就是報應。

問題是，憑什麼啊，邏輯呢？

在《姑妄言》裡，這是由地王親自判處的前孽因果，且一舉雙得。

假道姑的前世不是別人，正是才高八斗的曹植。

佛姑的前世，也是自己人，她是曹植的嫂子甄氏。

至於那位做小吏的哥哥，也不算外人，他是甄氏的前夫，袁紹之子袁熙。

這幾位前世的冤家怎麼就聚到了一塊遭受如此折騰呢？

在地王的邏輯裡，曹植和甄氏是有罪的。

曹植和甄氏雖然沒有叔嫂通姦的實情，但二人互有愛慕之心，曹植的那篇《洛神賦》就是罪狀。

尤其是甄氏，在袁紹覆滅後，她不僅不能為袁熙死節，嫁給了曹丕，甚至還跟自己的小叔子搞曖昧，地王說：“

雖未成奸，誅其心

”，這種事情想想都是罪！

考慮到曹植和甄氏一個是遮須國王，一個是洛浦仙妃，身份確實特殊，就讓他們轉世成不貴不賤的道姑和佛女吧，而袁熙則轉世成佛姑的哥哥，向二人索命。

可是佛姑畢竟是那對老夫婦的女兒，人家老兩口崇信佛道，何故也跟著遭報應呢？

地王卻自有他的鬼才邏輯。

地王解釋說：“一個人行善的方式有很多種，修橋、鋪路、種樹等等，這種實實在在的小事都是善行。如果能夠力行不倦，自可獲福無窮！可如果只是一味地愚迷，只知道齋僧佈施，則未必是好事。如果能夠供養高僧，自然邀福不淺，可如今的這些僧道有幾個是守清規戒律的呢？如果他們沒錢，這反倒會逼著他們暫守清規。如今倒好，這些所謂的善男信們女打著尊崇的旗號，只知道給錢、給錢、給錢，這不是助力他們貪淫嗜酒破戒行兇嗎？”

旁邊的鬼神聽完驚呆了，歎服不絕：“

大王尊諭，真聞所未聞，開小神茅塞多矣。

”

我們經常可以聽到一句話叫做“但行好事，莫問前程”，按照《姑妄言》中地王的看法，這似乎就是一個“懶善”的邏輯。

“懶善”的根源和實質是什麼？

民間有句老話——有錢能使鬼推磨，作惡多端的西門慶也放出豪言：

“

咱聞那西天佛祖，也不過要黃金鋪地；陰司十殿，也要些楮鏹營求。咱只消盡這傢俬廣為善事，就使強姦了嫦娥，和姦了織女，拐了許飛瓊，盜了西王母的女兒，也不減我潑天富貴！

”

你不能說這種人對神靈的信仰全是假，但這種信仰那是相當的“雞賊”。

這種“雞賊”信仰的最突出表現莫過於“收買”神靈，譬如西門慶，他的信仰更像是與神靈的交易或行賄。

當神靈的護佑可以用金錢直接購買，於有錢人而言，直接買、買、買當然才是最簡單的。

沒錢的人該怎麼辦呢？

依然有辦法完成交易。

在很多宗教信仰中都有信徒以生命或血肉祭祀的情況，在古代尤其多，今天的人們當然不會這麼幹，但我們並不缺“雞賊”的“懶善”辦法，放生礦泉水和有害生物算是一種吧，但這顯然不是最節約成本的。

你在網上說一句神靈的壞話，你信不信會有烏泱烏泱的一群人詛咒你該拔口舌墮阿鼻地獄？

我還看到在釣魚、吃肉等影片下也有群情洶洶的口誅，如“這輩子你釣它，下輩子它釣你”、“你吃它一口，下輩子它吃你”、“心存一善，放生吧”等等。

質疑一下神靈，說一句神靈的壞話，這是不是真的就到了該下地獄的嚴重地步呢？

釣個魚、吃個肉，誰又能想到竟要墮入如此惡劣的輪迴？

這其實不重要，重要的是有人說“壞話”、幹“壞事”，這便給了“懶善”者創造了最好的“投名狀”。

如同小孩子抓住了對老師言語不敬的同學：“哦~你說老師壞話，我要告訴老師！”

一旦自視“我為神靈撐了場”，一分錢沒花，交易便完成了。

這可比放生礦泉水和有害生物節省成本多了。

如此“雞賊”的信仰骨子裡彰顯的是功利的算計，即以最小代價的交易，追求最大效果的收益。

既然這種信仰是功利的，就莫驚奇於它的功利。

不敢說所有人，或許有人是。

當民眾認為某一神靈“靈驗”時，會不惜花費重金為其塑金身、請戲班。

反之，當發現它似乎不再靈驗時，民眾也會毫不猶豫地拋棄它，甚至想方設法折磨它、凌辱它。

在不少地方，發生大旱時，在祈雨無效的情況下，人們往往會怪罪於神靈，會把神像置於炎炎烈日之下，使它嚐嚐烈日下暴曬的痛苦。

甚至有些地方還會“毒河”，即毒死河中之魚，以此來懲罰龍王，逼其降雨。

因此，如果有人覺得你對神靈不敬而咒你下地獄，如果有人因你釣魚、吃肉而詛咒你下輩子就是它的輪迴，沒必要生氣，也沒必要反擊，你只是這場功利交易中的一個籌碼，畢竟交易一旦失敗，連曾經的信仰也會挨這種人羞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