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許雲輝

長亭外，古道邊，垂柳依依，清風送爽。兩個意氣風發的青年在正陽（今河南省駐馬店市正陽縣）長亭內舉杯別離，互道珍重。即將南渡求發展的韓熙載躊躇滿志，趁著酒興對“身長八尺，容貌魁偉”的朋友發出豪言壯語：“此去江南，要是江東任命我為宰相，我一定會率大軍長驅直入平定中原！”朋友淡定一笑：“哥們兒，想多了！如果中原皇帝任命我為宰相，我率王師‘取江南如探囊中物爾’！”

這個“探囊取物”成語的創造者，正是青年才俊李谷。

（一）亂世輾轉

李谷祖籍洛陽，祖輩因躲避戰亂遷居潁州汝陰（今安徽阜陽）。他年少時練得一身“勇力善射”的好武藝，自命大俠，帶著一幫土混混在當地行俠仗義扶危濟貧，攪得四鄰不安，被鄉親們視為禍害。好在李谷幡然悔悟，及時收手，收起弓箭“發憤從學。”因天分極高，讀書過目不忘，善於舉一反三，創造出27歲便高中後唐進士的奇蹟，成為浪子回頭金不換的勵志榜樣。

後晉亡，李谷被遼世宗任命為給事中，留守恆州（州治真定）。白再榮等不甘做亡國奴的後晉將領趁遼軍防守空虛，發起武裝暴動，收復恆州。白再榮被公推為留後，對前宰相李崧等高官的豐厚家產垂涎三尺，假公濟私“令甲士圍其居以求賂。”財產到手後，白再榮“復欲殺崧等滅口。”

李谷劈頭蓋臉責罵他：“如今國家滅亡，主上受辱，您手握重兵，不能死節，僅僅驅逐了一員契丹將領。而且還不是您一個人的功勞，這是三千鎮民用生命換取的勝利！您膽敢殺害李宰相等重臣，如果中原新立的天子追究您專權擅殺之罪，您何言以對？”白再榮被罵得“懼而止”，李崧等人倖免於難。

後漢時期，李谷主管京城治安。以中牟縣為首的京郊地區黑惡勢力橫行，殘害百姓。李谷發動群眾提供情報，起用“素有乾材”的前朝刑偵高手摸清歹徒巢穴，經過精心準備，調動數千侍衛軍協助，一鼓作氣“悉禽賊黨”。這個犯罪團伙被打掉後，京郊社會治安恢復安寧，“行者無患”，李谷也以掃黑除惡而名動京師。

（二）後周重臣

後周樞密使郭威非常欣賞李谷的才能，多次努力終於把李谷拉進朋友圈。李谷明裡暗裡為郭威提供朝廷情報，為郭威反叛掃清障礙。郭威稱帝建後周，將李谷提拔為宰相。李谷為朝廷殫精竭慮，貢獻頗多：

修改章法：後漢“禁牛革法甚峻，犯者抵死”，百姓深受其害。李谷任相後，經過精確計算，統計出國家每年必須消耗的大體牛皮數量，再與田畝數量結合，作出“百姓每十頃田擁有者，每年上交官府一張牛皮，剩餘牛皮允許自由支配”的規定。他奏請朝廷廢除屯田制，讓百姓隸屬州縣以納稅或服役。這兩大利國利民的舉措使後周國力迅速增強，也使李谷成為百姓救星。深受其惠的數千名淮陽吏民到皇宮前集會，懇請朝廷批准為李谷“立生祠。”周太祖順水推舟答應，李谷很聰明地“懇讓得止。”

監修國史。李谷痛感作為記錄帝王言行錄的起居注自晚唐戰亂以來，因無專人撰寫而形成史料空白，上疏朝廷，建議派專人全天候記錄帝王言行，以“內廷日曆”方式交付史官作為撰修國史的基本材料。

抗洪搶險。雨季，黃河決堤，洶湧的洪水淹沒齊、鄆等州。李谷徵發十數州民工，親自指揮抗洪搶險工作，最終順利完成任務。

因政務繁忙，李谷時常夜以繼日工作。一日，李谷起床後剛走下臺階，便一陣昏眩摔倒，摔成右臂粉碎性骨折。他擔心耽誤朝廷事務，在短短十天病假期間，“三上表辭相位。”周太祖不接受辭呈，特許他病假期間免除朝拜，銷假後繼續擔任宰相。為表示皇恩浩蕩，周太祖賞賜他賜白藤便轎，每日讓人抬到便殿勸勉。李谷“不得已”，忍著傷痛重返工作崗位。

（三）初戰失利

公元955年冬，周世宗決意發起淮南戰役。李谷奉命擔任後周軍總指揮，率第一梯隊浩浩蕩蕩殺向淮南，從當初與韓熙載依依惜別的正陽縣架設浮橋渡過淮河，摧枯拉朽連克勁敵，圍困戰略要地壽春。

周世宗親率第二梯隊南下途中，接到“南唐大將劉彥貞率三萬精兵緊急馳援壽春”軍情時，擔心李谷放棄圍困壽春，急忙派內侍飛馬傳達“敵軍援軍至，我軍援軍亦至，切勿回撤”的命令，自己率援軍晝夜兼程進發壽春。

李谷早已掌握敵方援軍動態，憂心忡忡召集諸將商議：“敵軍至此僅二百里，其先頭部隊水軍戰船已將抵達正陽。我軍全是步騎兵，萬一浮橋被敵軍斬斷，我軍必定腹背受敵。我建議立即退守正陽，等待聖上的第二梯隊會合後再圖良策。”

周世宗的特使趕到壽春時，李谷已率部回撤正陽。“世宗聞之怒”，改任名將李重進統帥全軍繼續南下。李谷被就近安排到地方主持工作，患上風痺症，回朝後告假百日休養，期間多次上表懇求退休。周世宗既往不咎，不但“優詔不允”，每當討論軍國大事時，還派太監到府上誠懇徵求意見。

（四）將功補過

李谷決心打一個翻身仗，以報答知遇之恩。正巧，前線戰事出現轉機：南唐軍在固守紫金山同時，“築甬道以援壽春”，極大鼓舞了壽春守軍士氣。後周軍勞師遠征數年，勞而無功，開始出現厭戰情緒，一些大臣正式提議撤軍。周世宗不甘心就此罷手，派人徵求李谷建議。

李谷斷定南唐已經是再壓一根稻草即可壓垮的駱駝，於是親手寫下懇請周世宗御駕親征的奏疏。疏中詳細論述“有必勝之利者三”，周世宗閱畢“大悅，用其策”，取得淮南戰役第一階段勝利。周世宗在慶功會上，當眾展示李谷的奏疏，盛讚李谷戰略思想的正確。

李谷將功補過，以出色的戰略決策力助周世宗取得淮南之戰的勝利，表現出卓越的軍事才能。周世宗回京後，李谷抱病到便殿參拜祝賀，周世宗“詔令不拜，命坐御坐側。”李谷“以抱疾既久，請辭相位。”周世宗情真意切挽留，李谷被感動得“愧謝而退”，其後因身體原因多次請求退休，終於如願以償。周世宗對他依然倚重，令人每月一次將李谷用便轎抬到便殿，虛心“訪以政事。”

周世宗取得淮南之戰的最終勝利後，飲水思源，賞賜正在養病的李谷“錢百萬、米麥五百斛、芻粟薪炭等。”又在皇宮內建功臣閣，將李谷等名臣畫像懸掛其中。後周恭帝即位後，李谷被“進封趙國公。”

李谷成為重臣後，派人到祖籍洛陽清風鄉高陽裡尋找故居。故居經戰亂後，已是“園廬蕩盡”，斷井頹垣。李谷斥巨資在故鄉修建佛寺，重建祖屋，撫卹族人，甚至成功將故鄉改名為賢相鄉勳德里，成為當地人的救星。

（五）憂恚病逝

李谷因身體每況愈下，請求回洛陽養病獲准，攜帶“賜錢三十萬”回家。不久，位高權重的昭義軍節度使李筠因敬慕李谷是“周朝名相”，特別“遺錢五十萬”及大量物品。李谷盛情難卻，悉數接受，由此種下禍根。

趙匡胤黃袍加身代周建宋後，派特使前往洛陽賞賜李谷大量財物。而李筠因懷念後周，公然發動叛亂，被趙匡胤御駕親征平定。李谷聞訊，深恐因先前接受過李筠財物而遭株連，“憂恚發病，乙卯，卒”，享年58歲。

李谷之死貌似罪有應得，但明顯疑竇重重。李谷作為後周宰相，“疾因憂國而有加，志在避權而知足。”如此“沉毅有器略，在帝前議論，辭氣慷慨”的宰相，豈會因區區五十萬贈款而嚇破了膽？《宋史》也在質疑：“李谷自詡擅長籌劃軍國大事！這樣的人竟然絲毫不瞭解宋太祖‘有容人之量？’因此，說他因曾接受李筠饋贈擔心被宋太祖殺害，‘遂以憂死’，這是何等的荒謬啊！”

因此，李谷是病逝。“憂恚發病”純屬政敵潑髒水而已！

【作者簡介】許雲輝，男，1984年畢業於雲南師範大學中文系，現為雲南省保山一中教育集團高階講師。曾出版專著兩部，在省級以上文學刊物發表文章六十餘萬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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