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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華物語丨過去老北京的服務業,都有哪些行當兒?

老北京的服務行當兒有很多, 剃頭、鞝鞋、修理雨傘、磨刀、鋦碗、箍漏鍋、焊洋鐵壺、修理竹門簾等。在過去,這些手藝人大多走街串巷,衚衕裡的叫賣聲連同“響器”發出的各種聲響不絕於耳。

不過,隨著時間的推移,過去司空見慣的老行當兒,如今只能在記憶和文字裡找尋。作為一位地道的“老北京”,孟繁強年復一年地寫下自己的記憶,講述著他經歷的歲月和變革。本期的京華物語,就來看看他筆下老北京的服務行當兒是什麼樣的。

以下內容選自《老北京故人舊事》,較原文有刪節,已獲得出版社授權刊發。

京華物語丨過去老北京的服務業,都有哪些行當兒?

《老北京故人舊事》,孟繁強著,清華大學出版社 2014年12月版。

原文作者丨孟繁強

摘編丨安也

鞝鞋鋪

老北京有句口頭禪:“腳底下沒鞋,窮半截!”說的是人們日常穿戴打扮,腳下必須配一雙適合的好鞋,才能襯托出全身的衣著服飾更加靚麗精神。假如全身穿戴時髦闊氣,可是腳下卻穿一雙平庸破舊的鞋子,整體看來就顯得上下兩截,不倫不類,惹人恥笑。想想很有道理,這就好有一比:家家都有陶泥花盆,單獨看一眼很不好看,如果您把破花盆放在花梨紫檀的架子上,破花盆立刻就像價值連城的古董,所以腳上的鞋就是這花梨紫檀的盆架!

我小時候,街上有修舊鞋的攤子,也有“鞝(shàng)鞋”的店鋪,當然“鞝鞋鋪”也管修理舊鞋,但是他們主要的業務還是“鞝鞋”。所謂“鞝鞋”,說白了就是“來料加工”——顧客在家裡按自己的喜好,做好鞋面納好鞋底,然後送到“鞝鞋鋪”加工完成一雙漂亮的布鞋。誠然,過去的“鞝鞋鋪”是與百姓生活中息息相關必不可缺的服務行業。

京華物語丨過去老北京的服務業,都有哪些行當兒?

舊時,除了一些“摩登人物”穿皮鞋高跟鞋,一般人還是穿家裡自己做的布鞋。家裡女人從十七八歲姑娘時就開始學做布鞋,直到出嫁變成白髮老嫗,一輩子都在為全家人制作各式冬夏單棉布鞋——做鞋是女人們炫耀自己勤儉持家和靈巧雙手最好的展示。布鞋一般都是西洋進口的黑色純毛“崇福呢”或“禮服呢”做面料。

這種面料色牢堅固,光亮細膩,是做高階服裝和鞋面的上好原料。自己做鞋,工序繁雜,每道工序仔細製作,缺一不可。首先要打“袼褙”,家裡的舊衣裳和各色舊布頭就是打“袼褙”的上好原料,先打半鍋稀糨糊,找一塊大些的木板子,把布鋪在板子上,用手掌蘸著糨糊均勻抹在布上,布就貼貼實實粘到木板上。再拿另一塊布與剛才的布,對縫仍是如此操作,整塊木板糊完了一層布再糊一層布,直至糊了四五層,層層糨糊層層布就可以了,糊了布的木板子立在院子裡風吹曬乾,過兩三天干透了,順木板的邊緣慢慢揭下來,就是一張完整的“袼褙”。

開始做鞋了,女人拿出早已畫好的紙樣,在袼褙上剪出了鞋面粗坯,再把粗坯粘到鞋面面料上順邊剪下,另一面再粘好白色鞋裡布,用細細的針線把鞋面鞋裡與“袼褙”縫在一起,把邊緣修剪整齊,然後用黑色斜紋布條延縫鞋口,一雙鞋面就做好了。

相比之下做鞋底就比較費時。剪好鞋底形的袼褙兩層粘在一起,用白布包邊糨糊粘牢,這算一個“單元”,七八個這樣大小一致的“單元”再全部疊粘在一起就成了名副其實的“千層底”,放在重物下壓實,過四五天鞋底就全部乾透壓平,粘好後的“鞋底”大約1。5釐米厚,白白的鞋底整齊規範,但這還不是真正的“鞋底”,還需要用麻繩千針萬線緊密納實才能成為一雙結實的鞋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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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南舊事》劇照。

“納鞋底”是最需功夫技巧又費時間的工序,堅實的“納鞋底”需要結實的麻繩。

女人們去“麻刀鋪”買來“麻皮”,耐心用梳頭髮的篦子把麻皮劈成細細的麻筋,再用專門打麻繩的工具——“撥槌”把三四根麻筋續在一起,打成單股麻繩,再兩根擰在一起成為真正能用的麻繩。用這樣煩瑣辛苦勞作打好的麻繩,再一針針納鞋底。鞋底納一針挨一針,瓷瓷實實闆闆整整,納好的鞋底再用鐵錘砸實,就可以和鞋面一同送到“鞝鞋鋪子”去加工布鞋了。

“鞝鞋鋪”的師傅都是男人,別看男人五大三粗,做起這樣精緻的活計就需要技巧和力氣。鞝鞋分“正鞝”和“反鞝”,所謂“正鞝”,就是鞋面彎進去,與鞋底聯合處整潔不露痕跡。我們現在一般的皮鞋都屬於“正鞝”;所謂“反鞝”,就是鞋面平鋪與鞋底聯合在一起,俗稱“飛邊兒”。冬天的棉鞋鞋面很厚,不能翻轉,就必須反鞝。

“鞝鞋”的工序更加複雜,用一個木質腳形“鞋楦”先把鞋底翻過去,用釘子釘在鞋楦上,再把鞋面打溼,鞋裡朝外包在鞋楦上,用麻繩收口,鞋的各處都勻稱平實了,就開始了真正的“鞝鞋”。待一針一線把鞋面與鞋底完全縫合完畢,鞋就鞝好了。啟出釘子,拔出鞋楦,但這時的鞋面鞋底都是反的,這就需要更強大的技術——翻鞋!

鞋匠把整隻鞋泡到水盆裡,待鞋底吃透了水分,變得柔軟,就從鞋跟開始慢慢用力翻轉,翻轉的同時一定要加倍小心,不能損壞鞋面任何一部分。整個鞋翻好了,再把鞋面浸溼,放進兩半截的鞋楦,加進“木楔子”,使鞋楦前後緊緊把布鞋“撐”實。這樣要經過五六天的時間,等布鞋完全乾燥了,拔出鞋楦,就是一隻美觀像樣的布鞋。

為了使布鞋的黑鞋面白鞋底更加精神耐看,還要用一種“白膏子”均勻抹在鞋底邊緣,再用鋼質“壓子”劃壓白膏子,壓過的鞋底邊緣就發出了白亮閃耀的光芒!等到顧客前來取鞋,鞋匠從架子上拿下新鞋,用刷子刷去浮土,一雙漂漂亮亮乾乾淨淨的新鞋就交到顧客的手裡。費工費時費力,要眼要腦要力!工序這麼複雜煩瑣,技術這麼高超,可是當年鞝一雙鞋的加工費也只夠買六七斤玉米麵!

從前,人們穿家做的布鞋,小孩穿“老虎”鞋,老人穿“老頭樂”鞋,老太太穿黑緞尖口鞋,女人穿皮底緞面繡花鞋,男人穿圓口“便鞋”,姑娘穿“扣袢”鞋,學生穿“五眼”鞋,賣力氣的穿“灑鞋”……這一切都是女人們一針一線勞動所得,都是“鞝鞋鋪”的鞋匠至高的技術所得!

思想起來中國民間的“布鞋”“鞝鞋”真是集合了勞動人民深情厚意與無窮智慧,可是這偉大的智慧卻都在短短几十年間裡,隨時代大潮逐漸被社會無情地淹沒和遺忘!

磨刀老頭

“磨剪子嘞——搶菜刀——!”

這高亢的吆喝聲您一定聽到過,歌手劉歡還有一首歌《磨刀老頭》,歌裡就有磨刀人的吆喝聲。

如今,大家都把這磨刀的吆喝當作老北京的韻味欣賞,當作老北京的民俗盡情回憶。磨刀人大部分是老年,有誰能知道當年那些磨刀老人工作的艱辛與生活的苦難?

他們在農村勤懇耕種勞作,強挺著欲折的老腰,為自己也為兒孫拼著老命,掙得一碗還算咽得下去的粗飯;為自己也為全家,蓋得一間還能遮風避雨的土房。

農閒時農人不閒,不願在家裡給兒女造成拖累,就在自己已經枯瘦的肩膀上扛起那乾硬的板凳來到城裡,去做那自己還能撐得起的活計,因為城裡人需要他們,他們也從城裡人那裡,換回一點強拼苦掙得來的一點響噹噹的零星碎銀。

人們提到磨剪子磨刀,只想到他們大聲吆喝,其實這一行當有兩個派別。

一個派別是:吆喝帶打響板;一個派別是:肩扛板凳嘴吹小銅號。

現在一般見到的就是吆喝帶打響板的一派,和從前不同的是,現在吆喝遠遠不如從前的吆喝字正腔圓味道純正,手裡的響板也是破鐵皮,做得粗糙不堪。從前的響板做工很講究,三扇鐵頁,上窄下寬,每片頂端有兩個洞孔,用紅布等距離片片串起,最上邊是一個銅鐵環,手拿圓環前後一晃,鐵片碰鐵片,發出“嘩嘩”的聲音。

每當在家裡聽到街上的響板,我就知道一定是磨剪子磨刀的來了。再聽他們那抑揚頓挫的吆喝,聲音悠揚,就像七月暑熱吃了一個冰凍的涼柿子一樣舒服順暢!

那另一派吹號的不知是什麼時候生成的,那黃銅製成的小號是什麼時候傳入中國的也不大容易考證,他們為什麼要用吹號作為叫賣也不明白,反正,這一派磨剪子磨刀的叫賣工具是吹號。他們肩扛板凳,板凳上綁著磨刀石,手拿一個黃銅的小號,和現在銅管樂隊裡的一模一樣邊走邊吹,吹出的聲音也沒有音符和旋律,只有一聲長鳴突然一響震得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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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年節前,尤其進了臘月,家家買肉做菜更需要利刀利刃,磨剪子磨刀的生意就格外火熱。不管是打響板的還是吹號的,不管是推著獨輪車還是肩扛大板凳,有了生意就把傢什靠近牆邊,騎上板凳把菜刀卡在磨板上,磨刀石淋上清水開始磨刀。有時家裡菜刀用久了還需要“搶”,“搶刀”鐵桿一尺多長,兩頭有小木把手,中間一個四五釐米長非常鋒利的“搶刀”,把菜刀立起來,用“搶刀”順著菜刀的刃口用勁地切刮,生生把菜刀兩面多餘的鋼鐵給刮下來,使菜刀薄而輕利而刃。

一把菜刀磨好了,除去了鏽痕,發出了亮白的寒光!手藝更奇的是還可以“吹髮立斷”,不過我只聽說卻沒有見過,不知真假不能胡說!

磨剪子,磨刀,修理刀剪,花不了幾多銀錢!

請巧廚師,快刀生花,煎炒烹炸;

讓妙裁縫,飛剪雲霞,衣衫袍褂!

各行匠人在北京的大小衚衕走街串巷,五行八作和百姓的生活息息相關。

修理雨傘

冬天恨寒冷,大雪壓青松。

秋來落葉怨,哀樹孤雁鳴。

春暖多颳風,渾天地也蒙。

只把夏季盼,又怕蚊蟲叮。

早晚溼悶氣,暑天熱蒸騰。

晴天一身汗,陰天雲霧濃。

還要天落雨,傾盆江河生。

欲往東門去,涉水不輕鬆。

擎支大雨傘,衣服洇溼烘。

抬頭一看:噫!雨傘漏了一個大窟窿!

北京的雨水只是“陣雨”,絕沒有南方那樣的連綿不斷令人心煩的“梅雨”。陣雨過後,烏雲散去,陽光復出,樹顯油綠,花更濃香!湛藍的天空就像純美的寶石,天邊一彎七色彩虹。地上一切清新幹淨,院子裡瓦灰的牆壁,火紅的榴花,淡粉的初荷,豔紫的蓮瓣,翠綠的新葉,石青的苔蘚,閃白的貓兒……這一切展現出一幅清美的水彩圖畫!“修理——雨傘!”衚衕裡傳來修理雨傘的吆喝聲!

下雨之前,人們想不起來雨傘。大雨來臨才拿出屋門背後的雨傘,開啟一看,卻早已被該死的耗子咬了一個破洞!過去的雨傘是油紙雨傘,竹子的傘杆,竹子的傘骨,只有傘面是桐色的“油紙”,雖然有些笨重,但是使用起來還是得心應手。

“修理——雨傘!”修傘匠人的叫賣沒有“響器”,單憑一副咽喉似叫似吼,聲音前高後低幹艮倔悶,嗓音洪亮穿牆透戶。修傘匠人肩背一副“褡褳”,前面口袋裝著手鑽、刀鏟、桐油、刷子;後邊的口袋是竹管、竹籤、鉛絲、麻繩和“高麗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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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啟大門叫進修傘匠人,他就在門道里擺開架勢修理雨傘。支開雨傘展現破洞,匠人逐步拿出原料工具,先在傘面上下破洞周圍刷了桐油。待桐油微幹,又拿出高麗紙用手撕下一塊,帶著毛邊貼在破洞之上,再用刷子蘸著桐油刷一遍。白色的高麗紙便牢牢粘住了破洞,同時也由白色變成了與傘面完全一致的桐黃色!據說那桐油裡摻進了豬血,變得既有黏性又不怕水浸,棉質的高麗紙也極具韌性,耐折耐磨經久不壞。

如此這般再貼一塊高麗紙,再刷一次桐油,上邊的刷完,反過來再刷傘裡邊的,如此三四次,那雨傘裡外修理得平平整整,破洞不見了,儼然是一把整舊如新的雨傘!繼續去經風雨見世面了。

修理雨傘還可以換傘骨,換傘把,換整個傘面。價錢要比買一把新雨傘便宜不知多少。

夏天是修理雨傘的季節,而且匠人只修竹制雨傘,修理其他的傘就是其他的行當了。

鋦碗匠人

老北京不管貧富,居家過日子誰家有東西壞了舊了都要修理,可不像今天,不管什麼東西壞了一扔了之,隨便扔東西在當年一定被看成敗家子兒,遭人恥笑!過去人們對那些修理業者,天天見面也就覺得沒什麼大不了的,司空見慣理所當然。如今這些過去的民間技藝都變成了社會的民俗,變成了紀念的過去,變成了傳承的知識,變成了今天的回憶!

六十多年前,我家老少四代人口眾多,上至七十多歲的“老祖”(爺爺的母親),下到比我小兩歲的堂弟,房多院深,日常用品自然也多。平時人多手雜,免不了什麼東西碰了、摔了,或是什麼東西日久天長需要修理。奶奶房裡案上擺了一對乾隆年間群桃祝壽琺琅彩大瓷盒,天青的底色,上面畫了許多翠粉色鮮鮮大桃,蟠枝綠葉陪襯煞是好看,放在案上是莊重實用又清心雅緻的擺設。平時擱些時新糕點,不管存放多久不黴不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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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館》劇照。

瓷盒又大又重,又亮又滑,一次,奶奶去給老祖取點心,稍不小心抱在懷中的瓷盒蓋子突然滑落,“嘭”的一聲!我們跑去一看,地上已是粉碎一片!

奶奶臉色嚇得慘白,不知所措,慌忙蹲下身子,心疼地撿起殘片,老祖聽見聲響走出房間,見這不堪景象,心裡極不高興,也只好看在奶奶已是有了孫子的人的份上“哼”了一聲訕訕說道:“碎碎(歲歲)平安吧!”沉著臉回到自己的房裡去了。

家人拿來掃帚,奶奶親自歸掃碎片,邊掃邊說:“聽著街上鋦盆鋦碗的來了,千萬叫進來!”我們小孩子就跑到門道里去等那“打小鑼的”鋦碗匠人。

以前誰家有的瓷器陶器摔了,小從酒盅小碟,大到洗衣盆大水缸,不管裂成多少瓣,在鋦盆鋦碗匠人手裡不算回事,都能把碎片用銅鋦子修好。樣子雖然不大好看,但照常使用。鋦盆鋦碗的行頭是一副擔子,擔子的一頭是一個帶抽屜的小木櫃,抽屜裡放著原料和工具。木櫃上面有一個木頭的提樑,提樑的中間掛著一面鋥亮的小銅鑼,銅鑼的兩旁又分別用細線繩掛著兩個小銅球,作為鑼錘。匠人挑起擔子一走,那小銅鑼搖來晃去,碰著小銅球發出了清脆的響聲!所以也叫“打小鑼的”,那也就是“叫賣”的聲音。擔子的另一頭是個小木凳及其他零碎的用品。

衚衕那頭傳來了“丁零當啷”小銅鑼的聲音!我跑出門道看見那邊真的來了鋦盆鋦碗的,挑著擔子一搖一晃慢慢走近。我大聲喊叫把那匠人領進門,在門道里放下擔子。又跑進內院叫奶奶,奶奶知道“修理人員”來了,從屋子裡拿出用包袱皮兜著的瓷盒子碎片放在匠人面前,匠人拿起往一起對碴,見不缺不少,便先和奶奶講起價錢——大約用多少個鋦子、得鑽幾個眼、一共需要多少錢,等等。經雙方講好價錢,匠人就開始了修理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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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為小孩子的我好奇,蹲在一旁呆呆地看。他在腿上鋪上了一塊厚厚的大布,從身後的架子上拿下了一副“金剛鑽”,又把瓷片用兩個膝蓋夾住,左手拿一個白瓷小酒盅,扣在“金剛鑽”軸的上端,右手拉弓子。那弓子的皮繩繞在軸的中間,一推一拉,就像拉胡琴,開始在瓷片的邊緣鑽眼。

三下兩下,瓷片上就出現了一個小洞,洞的周圍還鑽出許多白色粉末。等把兩塊瓷片的小眼都鑽好了,又從抽屜裡拿出了小銅鋦子。銅鋦子大約是一釐米,中間寬兩頭窄,兩頭各有小鉤,把兩頭的小鉤按在兩塊瓷片鑽出的小眼裡,再用小錘子輕輕地敲擊兩下,鋦子便牢牢地鋦住了破裂的瓷片。然後在另一個小盒子裡,用手指挖出白色的膩子,抹在鋦子周圍固定好了,一個鋦子便完成了,接著再鋦其他的鋦子。

天都擦黑了,大漢還是那麼認真仔細地工作著……快吃晚飯了,大漢叫奶奶:“老太太,您看看,鋦好啦!”奶奶聞聲過去,從匠人手中接過鋦好的瓷盒蓋子仔細觀看,已經摔碎了不知多少片的殘物居然被匠人一點不落地全都鋦在一起,成為一個整物,數了數一百多個鋦子,用手輕輕晃了一下絲毫不松,奶奶不由得讚了一聲:“好手藝!”

大漢站在一邊用毛巾擦著臉咧著嘴笑,接過奶奶遞過去的工錢就要走了,奶奶看太陽已落,忙叫家人從廚房拿來兩張烙餅、一碗大米粥、一碟鹹菜送到大漢面前,大漢先是推辭,後來大概確實餓了,千恩萬謝後蹲在地上吃了起來。

後來,那對大瓷盒一直襬在奶奶房裡的案子上,盒子上一個個銅鋦子就像閃爍的金星,看起來更有無限的韻味!

多年以後,烏雲滿天,暴風雨降臨,臂膀上戴袖標的“紅衛兵”來了,他們橫眉立目、氣勢洶洶拿著皮鞭和木棍,不由分說理直氣壯!家裡的東西被砸碎了,乾隆年的群桃祝壽琺琅彩大瓷盒被砸碎了——徹底地碎了,碎得無影無蹤!

從此以後,再也沒有人去鋦盆鋦碗。鋦盆鋦碗的匠人不見了,鋦盆鋦碗的手藝或許失傳了,鋦盆鋦碗這一行當或許消失了,留下的只有殘存在頭腦中的記憶!

剃頭挑子

農曆二月,男人們可以剃頭理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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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句歇後語:“剃頭挑子——一頭熱!”是形容“一廂情願”。古老的“剃頭挑子”已經消失很久了,年輕人沒見過剃頭挑子,它到底是什麼樣子的?

“剃頭挑子”是一副擔子,一頭是一個木製的下大上小的矩形櫃子,設有兩個或三個抽屜內裝各種剃頭理髮工具,又可以當作顧客理髮的坐凳;另一頭是一個木架,當中安裝了一個小火爐,爐子上坐有黃銅洗臉盆供顧客熱水洗頭潤髮。與木架相連又安裝了鏡子和可以搭毛巾的裝置。頂端還掛了“槓”刀用的磨刀牛皮條,洗臉盆旁預備了“香胰子(香皂)”,所以歇後語說:“剃頭挑子——一頭熱!”剃頭匠人挑起擔子走街串巷,手拿鋼製“喚頭”沿街撥響,聲音悠遠震顫,四合院裡需要剃頭的老少爺們只要聽見“喚頭”的特殊金屬顫音,就知道是剃頭的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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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剃頭匠》劇照。

民間流傳“正月剃頭死舅舅”這樣的民俗傳統,一直延續到今天恪守不變。難道真的在正月裡剃頭會死去舅舅?原來這是一個以訛傳訛的誤傳。

漢族自古就有“身體髮膚,受之父母”的論調,對自己的頭髮更是保護有加,不能輕舉妄動,如果損傷了頭髮簡直就是剔命,是對父母極不尊重的反叛!所以明朝以前人們一直束髮於頭頂表示祖先父母的至尊。

清朝順治初年,原先明朝的文人墨客市井百姓仍舊懷念大明王朝多年的舊制,對於清朝皇帝下令所有漢人一律剃髮束辮的命令反感異常。清朝“留髮不留頭,留頭不留髮!”的殺無赦令,使漢人陷入極度恐慌。但是漢人仍然思念舊的禮數,雖然已經被清人統治,但是漢人認為:正月為一年之首,用正月一整月不剃頭的形式緬懷舊的章法,以抗議清朝強行剃髮的專治行為,當時謂之“正月不剃髮,以示‘思舊’”。但是時間久了,流傳得廣了,不免出現偏差,傳來傳去就慢慢就變成了“正月不剃髮,剃髮死舅!”這一可笑又奇怪的民間習俗。

“正月不剃髮”的民俗既然已經被廣大民間所承認,所以人們就規規矩矩遵守這一荒謬的民俗,頭髮長了就等待正月過了,到了農曆二月初再踏踏實實地剃頭理髮,這就派生出了“二月二,理髮日”這一清爽的日期!

一副擔子喚吆喝,銅盆清湯偎熱火,去辮留頭滿清起,精神煥發又蓬勃。白布圍巾似呆鵝,街邊坐穩迷眼佛,快刀斬去煩惱絲,白亮油光如彌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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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剃頭匠》劇照。

老北京有傳統的剃頭挑子、廉價的剃頭鋪和當時很新潮的“理髮館”。新式的“理髮館”一般都是新派人物、學生、職員等人的去處,而老派守舊的人絕不會去門前。那些轉著紅藍白三色“走馬燈”的外來戶,認為從理髮館出來的人都是油頭粉面妖豔無比,且世風日下全不像好人,歸根到底還是老祖宗留下的“剃頭”傢什最好不過!

剃頭匠人挑起擔子穩穩走街串巷,左手拿一個像大夾子一樣的鋼製“喚頭”,右手拿了比筷子稍粗的鐵棍,插在喚頭中間往前一撥,“喚頭”就發出特殊的“嗡嗡”聲。那聲音似鍾似罄,遠處聽聲音悠遠悠揚,悅耳動聽;近處聽卻是耳根發麻,渾身雞皮!

北京電視臺曾經請了一位“講古”的人在節目裡信口說“喚頭”別稱“驚閨”,這就十分不妥。“喚頭”就叫“喚頭”!所以講說過去的事情要準確無誤才是正理,不然篡改歷史歪評胡說,就有不懂裝懂貽誤後代的嫌疑!清代以前沒有“剃頭”,只有“梳頭(篦頭)”行業,梳頭的匠人穿戴乾淨利索,腋下夾一藍布小包袱,裝著刀、剪、梳、篦、頭繩、辮梢及“刨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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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剃頭匠》劇照。

滿族人統治下的中國,男人腦後都梳一條大辮,哪家的男人叫來了梳頭匠人,先用剃刀把腦袋前半部的發茬剃光,再按摩通脈,打開發辮洗淨,用細竹篦仔細通髮梳理,梳掉碎髮以後,抹上“刨花水”,再次用竹篦梳光理順,編好髮辮,續上辮梢,接好流蘇。編完的辮子看上去油光水滑,一拖落地,整個人也增加了無限風流倜儻!

清朝滅亡以後,袁世凱做了大總統。“留頭不留髮,留髮不留頭!”人們被強制剪去辮子。可是辮子沒有了更覺難看至極,腦袋前半部寸草不生,右半部齊肩短髮,走起路來一飄一搖,這就是人們戲稱髮型為“馬子蓋”的典故!

張勳復辟失敗,“髮型革命”又來“二茬”,這才生出了“剃頭挑子”行當,直至後來的幾十年,剃頭挑子已經蔚然成風,遍佈全國各地。剃頭匠人為客人剃頭,圍好大布,先用熱水悶溼頭髮,拿出鋒利的剃刀在“槓刀皮”上翻飛兩面“啪啪啪”背完快刀,左手扶住頭皮,右手準確下刀,手穩,刀快。只見:頭頂寒光閃閃,煩惱頓時全完。

頂上光禿無垠,腳下生出毛氈。值得一說的是,這樣特殊的剃刀現在已經徹底不見。刀子用精煉鋒鋼打製,大約1。5寸寬,2。5寸長,有可摺疊的竹管刀柄,拿在剃頭匠手裡運用自如鋒利無比,真可說吹毛斷髮!

剃頭匠為客人剃淨頭髮收了刀具,再拿出“耳挖勺”,依次把客人的耳屎挖得乾乾淨淨,客人閉起眼睛舒服得齜牙咧嘴。這時銅盆的水也熱了,客人在盆邊低了頭,匠人手撩熱水,仔細給客人洗淨擦乾,客人直起身子,匠人又使出十八般武藝在客人的頭、頸、耳、肩、背、臂,盡情地推、捏、拿、揉、打、掐、摁、搖,使用各種按摩推拿功夫。此時再看那位客人,像是散了架子騰雲駕霧了。到此,剃頭的全部過程就完結了,客人暈暈乎乎給了錢鈔,道聲“辛苦!”站起身摸著光頭走了。

京華物語丨過去老北京的服務業,都有哪些行當兒?

《剃頭匠》劇照。

有一句俗語:“飽洗澡,餓剃頭!”剃過了光頭肚子真是餓了,晃著亮亮的“電燈泡”去飯鋪叫了一盤炒菜、二兩燒酒開葷去了!

還有一件令人稱奇的事,就是所有的剃頭匠人身懷一件別人不會的技術——捏骨接傷!誰家有摔傷、脫臼,只要傷者咬牙禁得住“疼”,則請來剃頭匠人,三下兩下就能治癒。剃頭匠人沉住心氣,穩拿穩推,捏得病人吱哇喊叫,滿頭大汗!剃頭匠捏準部位猛地一下,病人大叫一聲昏死過去。家人趕忙手掐“人中”,頭蒙涼水毛巾,不一會兒傷者緩過氣來,慢慢活動,就可以運動自如了。剃頭行業捏骨的規矩是分文不取,只要病家謝過回身就走。這也彰顯過去與人為善的社會良好風氣!

如今,剃頭挑子早已不見。大街小巷盡是現代的超新式的“美髮”“髮廊”“髮屋”,做出的頭髮也是新潮時尚,年輕人盡做潮流時尚的“先驅”。

剃頭挑子再見了!你將永遠留在我的記憶裡,留在浩瀚歷史記錄的史冊中!

原文作者丨孟繁強

摘編丨安也

編輯丨王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