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年，陳凱歌導演的電影《無極》上映。

這部承載了陳凱歌衝向奧斯卡小金人的野心之作，卻讓他遭受到從業以來最大的挫敗，口碑與票房雙雙失利。

加上胡戈惡搞的作品《一個饅頭引發的血案》，火遍全網，電影《無極》就此淪為無數網民茶餘飯後的談資。

這讓本來就心情不佳的大導演，更加氣急敗壞，放話要將始作俑者胡戈告上法庭。

但他這樣的舉動，不僅沒有得到支援，反而被很多同行學者網友，指責小題大做，小肚雞腸。

而大導演的前妻，洪晃女士直接在部落格寫道：“大師就該宰相肚裡能撐船，他陳凱歌連個饅頭都咽不下。”

到底是前妻，精闢犀利，一針見血。

原以為這件事情，會成為歷史，只存在於老網民的記憶中，沒想到，十五年後，陳凱歌導演因為參與了一檔綜藝節目，又一次成為了熱議的物件。

很多對他不是很瞭解的人，在看到他為電影《無極》各種護短，內涵，陰陽怪氣後，都覺得不可思議，這樣一位國際大導演，怎麼會這樣小家子氣。

當然，在一陣吐槽聲中，也有人沒有隨波逐流，而是另闢蹊徑，網路上出現了很多深度分析電影《無極》的文章和影片。

我覺得，喜歡或討厭，是每個人的自由。

但為了證明《無極》是部好電影，就拉踩《霸王別姬》，就大可不必了。

何況這兩部電影，根本就沒有可比性。

第一：人物的刻畫與塑造

陳凱歌導演說，電影《無極》的一切，都是起源於這個叫傾城的小姑娘。

這句話沒有錯，戰火紛飛的年代，年幼無助的孤女傾城，為了活下去，要到死人堆裡找東西吃，她還很孝順，找到了饅頭自己捨不得吃，留給母親吃，但母親還是死了，這時候滿神出現了，跟她做了個約定，她可以成為世上最美麗的女人，穿最漂亮的衣服，吃最美味的食物，被最強男人寵愛，但代價就是失去愛情，即使得到了，也會馬上失去。

這不就是拿愛情換取物質，師太亦舒都寫了大半輩子了，前段時間上映的《喜寶》，也是一個意思。

可是，我一點都不同情傾城，因為她不可憐。

首先，在兵荒馬亂的年代，肚子都填不飽了，誰還有工夫談愛情。

其次，就算沒有沒有這個約定，傾城也不一定會有愛情，可能早就餓死了，就算命大，日子也不會好過，當牛做馬，日夜蹂躪。

最後，跟一位五歲的小朋友談愛情，她懂個什麼毛線，這滿神是閒得沒事幹，找小朋友消磨時光嗎？

作為電影的女主角，關鍵人物，一切的起源，傾城這一人物完全立不起來，跟作為觀眾的我，非常有距離感，不僅女主角如此，其他角色也是如此。

男主角崑崙，作為雪國人，因為幼年被拐淪為奴隸，只會爬行，沒有思考的能力，他跟著光明大將軍只是因為對方給他肉吃，在光明大將軍受傷後，就讓他穿著鮮花盔甲派去搭救王，因為崑崙不認識王，所以光明告訴他，受傷沒有兵器的人，就是王。

當崑崙趕到時，卻看到王要砍殺傾城，就一劍刺死了王，救走了傾城，本來可以理解成他很單純，以為手上沒有武器的傾城就是王，然而，崑崙卻對光明說，自己是為了一個叫傾城的女人，才殺王。

問題是，崑崙救傾城的時候，傾城從樓頂上掉落下來，三百六十度旋轉，這都能看清楚長相，這感情比狂捲風還要快。

而且，崑崙在得知身世之後，就該去找北公爵無歡報仇，為母親妹妹還要族人雪恨，告訴傾城他才是救她的人，結果，他為了不讓傾城傷心，就承擔了殺的罪名，還光明清白，感情母親妹妹還有族人，都不如傾城重要了，那他憑什麼瞧不起鬼狼呢？

光明大將軍就更加莫名其妙了，開頭他是個威風凜凜的大將軍，足智多謀，冷血無情，然而，一遇到傾城後，就成了個戀愛腦，為了傾城，甘願揹負殺王的罪名。

至於無歡，我已經無力吐槽了。

他本來就是個霸道自私蠻橫的貴族熊孩子，是他先抓住了傾城，把傾城吊了起來，還搶走了傾城的饅頭，要求傾城當他的奴隸，所以，傾城拿頭盔砸他屬於正當防衛，最多兩邊五五開，他小時候就不是個好人，三歲看八十，長大了到處做壞事，完了還四處甩鍋。

就算他是地主家的傻兒子，單純又善良，因為傾城的欺騙，整個人生觀就徹底崩塌，那隻能說明他本來就不正常。

電影《無極》中的人物，在性格和行為邏輯上都很亂，前後矛盾，莫名其妙。

觀眾如果對於人物角色，沒有共情，沒有理解，甚至沒有一點點情緒的話，那就說明了這一角色不成功。

電影《霸王別姬》在人物的刻畫與塑造上，做到極致，就算是其中的配角，也非常豐滿立體。

我就不拿程蝶衣作對比了，拿程蝶衣的娘豔紅舉例。

電影中豔紅從出場到下場，前後不到十分鐘，但卻將一位身不由己的風塵女子，塑造得淋漓盡致。

但凡日子能過得下去，誰家會大冬天，賣兒子，而且豔紅為的不是錢，她要給兒子掙個前途，老話都是女大不中留，但到了豔紅這裡，就成了兒子大了留不住，這裡也就暗示了這不是個正經人家。

兒子小豆子男身女相，是個好材料，連見過世面的戲班關師父，都眼前一亮，但他天生六指，祖師爺不賞飯吃，在被關師父回絕後，豔紅先是哭訴乞求，對方不買賬，改換套路，眼淚一抹，歪臉獻媚，主動勾引，就算是下跪求人，也滿不在乎，只要達成目的，怎麼樣都行，身體、尊嚴，都可以出賣。

最後實在沒有辦法了，才狠下心剁了兒子的六指，兒子疼得撕心裂肺，她也跟著叫，兒子身體疼，她的心也疼，但又有什麼用。

簽字畫押，母子情斷，臨走前，豔紅脫下了自己身上的襖子，披在了兒子身上，施禮離開，屋外大雪紛飛，卻再無豔紅的痕跡了。

她的命運會如何，不需要多說。

作為觀眾的我，卻理解她的身不由己，為了活下去，可以出賣自己的全部，只恨兒子不是個女兒，不然還能一起賣，從這一人物身上，可以想象到舊時代的黑暗。

所以，是沒有愛情，卻可以過榮華富貴生活的傾城慘？

還是，大雪天賣兒子，過了今天沒有明天的暗娼豔紅慘？

第二：電影的故事情節

一個好故事，是決定一部電影成敗的基本。

而電影《無極》的失敗原因之一，就是故事情節的單薄與空洞。

故事的一切起源是女主角傾城與滿神的約定，傾城為了過上衣食無憂，榮華富貴的生活，選擇一輩子都得不到愛情，即使得到了也會馬上失去。

但傾城之後的遭遇，卻跟這個約定沒有關係。

無歡之所以會報復她，是因為傾城為了一個饅頭，而欺騙打傷自己，從此心靈扭曲，成了一個心理陰暗的變態，如果不是這件事情，他也就不會去屠殺雪國人，不會率領兵馬包圍皇宮，不會派刺客鬼狼去刺殺光明，光明就不會受傷，奴隸崑崙就不會穿著鮮花盔甲冒充大將軍光明，王也不會被崑崙一劍刺死，傾城也就不會愛上大將軍光明。

所以，這不是無極的世界，而是一個饅頭創造的世界。

而且電影中前後矛盾，莫名其妙的劇情，比比皆是。

比如，無歡在屠殺雪國人時，怕死的鬼狼當了叛徒，為了活命穿上了施有魔法的黑袍，成了無歡的刺客，為他去刺殺仇敵，掃除異己。

但是，既然鬼狼已經成了天下第一的刺客了，那他不如把無歡宰了，給同族人報仇，自己也能贖罪。

比如，那個到處跟人約定打賭的滿神，她是閒得沒事幹嗎？她這麼做的目的是什麼？為了約定而約定，為了打賭而打賭，不就是故弄玄虛嗎？

電影《霸王別姬》在劇情上紮實，四平八穩，京劇文化，歷史變遷，底層人的生活，平穩地交織在一起，不刻意渲染，做到了點到為止，卻又耐人尋味。

題材很敏感，同性、文革、批鬥，都屬於一個灰色地帶，故事以程蝶衣與段小樓兩位京劇名伶的情感糾葛與個人發展，反映出舊時代變遷中的動盪不安，將個人與時代緊密聯絡，這才是真正的史詩鉅作。

電影《霸王別姬》的原著作者是李碧華，最善寫情，被譽為“天下第一言情人”，小說《胭脂扣》、《青蛇》、《潘金蓮之前世今生》，文筆妖嬈纏綿，在情愛上的描述，可謂是一針見血，入骨三分。

但，陳凱歌導演一開始對小說《霸王別姬》，根本不感興趣，覺得不過是個三流小說，很俗氣，製片人徐楓女士看中他的導演才華，覺得只有他可以將小說拍成電影，所以一直耐心跟他談了大半年，才讓他轉變心意，點頭答應。

但為了將小說的格局提高，陳凱歌找了編劇蘆葦先生，讓他來負責修改劇本，蘆葦先生答應了這項工作，但有一個要求，就是陳凱歌導演不能動劇本，但可以提出意見。

劇本完成之後，電影基本上就是按照劇本拍攝，基本上沒有做修改，陳凱歌也只是拿掉了劇本上的兩場戲，給了編劇很大的創作空間和尊重。

所以，陳凱歌導演的作品，但凡他插手了編劇的工作，那麼劇情一定會不受控制，失去了基本的邏輯性，他根本就沒有能力寫好一個故事，沉醉於自己宏偉浪漫且詩意的世界中，無法自拔，說得再直白一些，就是脫離群眾基礎，懸浮在半空中，俯視著芸芸眾生，一副高高在上，孤芳自賞的模樣。

他看不上小說《霸王別姬》裡的俗氣，卻忘了，人活於世，有幾個人能免俗呢？

如果，他是位學者，完全沒有問題，但作為一位導演，他的作品就是要面向觀眾，如果不想被評價，那電影就別上映，當個人私藏，就可以了，但電影上映了，觀眾進電影院了，就有評價的權利，當然，也有笑和哭的權利，說觀眾笑就是不尊重演員，那拍出這種讓人想笑的作品，還不允許觀眾笑，不是在傷害觀眾了嗎？

第三：對命運的探索和隱喻

人，能否改寫自己的命運？

這是電影《無極》探索的主題，傾城跟滿神定下了約定，成為了世界上最美麗的女人，獲得了物質生活，但永遠都得不到愛情。

長大後的傾城成為了王的妃子，雖然享受榮華富貴，但王根本不愛她，兵臨城下之時，會為了自己王位，將傾城交給無歡，把她當成一個可以隨意交換的物件。

但問題是，就算不跟滿神定下約定，她的命運也是如此，自古以來，女人都是權利鬥爭下的犧牲品、戰利品，有幾個皇帝會為了一個女人，而放棄王位江山呢？

再說了，傾城也沒有抵抗命運，在被光明將軍和崑崙救走後，第二天就騎了匹馬出去了，然後光明來追她，兩個人就在一起了，過著幸福恩愛的小日子。

不是說好了，即使得到了愛情，也會馬上失去嗎？

這一點都不馬上呀！

而且結尾時，崑崙為讓傾城改變命運，就穿上了施有魔法的黑袍，只要不脫下黑袍，就是不死之身，他要帶著傾城穿越時空改變命運。

可是，傾城的命運就是沒有愛情，崑崙愛她就好了，何必要回到過去了，再說了，回到過去，不跟滿神定下約定，那傾城失去的可就不只有愛情了。

跟人物和劇情一樣，這種宿命主題，缺乏邏輯性，前後矛盾。

再看電影《霸王別姬》中，一句：“人吶，得自個兒成全自個兒！”

貫穿了整部電影，每個人的命運，冥冥之中，自有定數。

以電影中的配角反派小四兒為例，他是個棄嬰，本該死在街頭，但程蝶衣將他撿了回去，讓他活了下來。

長大後的小四兒，在戲班日夜苦練，夢想早日成角兒，關師父死後，其他師兄弟都收拾東西，回家的回家，找出路的找出路，小四兒是個孤兒，沒有家，學藝未成，沒有出路，又是程蝶衣收下了他，給了他新的身份。

然而，小四兒卻恩將仇報，看準了時代的變遷，趁機投機謀利，他先是取代了程蝶衣的位置，搶走了他的霸王，成了舞臺上的虞姬，之後又告密舉報，將程蝶衣推入火坑。

程蝶衣給了他生的機會，而他卻奪走了程蝶衣的一切。

當然，小四兒最終也自食惡果，那些妄圖在時代變化中投機取巧的人，到最後也被時代無情的吞噬。凍死街頭，才是小四兒的命，但程蝶衣為他改寫了命運，但這樣也就造成了自己的悲劇，而小四兒依然沒有好下場。

同樣，天生六指的程蝶衣，本來跟唱戲無緣，祖師爺不賞飯吃，但他母親就要改命，硬生生剁了程蝶衣的六指，這也是程蝶衣一生悲劇的起源。

風塵女子菊仙，才智過人，只想嫁人從良，過上平平淡淡的小日子，可她千挑萬選的段小樓，卻只是個假霸王，危難時刻，為了自保，選擇跟她一刀兩斷，劃清界限，口口聲聲說，不愛她了，菊仙以為自己可以改變命運，但到最後，還是所託非人。

結語：

一部電影的成功，不是導演個人的功勞，劇本、演員、攝影、道具等，每一位工作人員，都將自己的能力發揮到極致。

電影不是導演的私有物，框架太大，主題太多，寓意太深，卻不能將一個故事講好，失去了基本的邏輯，那自然也得到不到觀眾的認可和理解。

正如陳凱歌導演一開始看不上的小說《霸王別姬》，確實很通俗，這是作者李碧華年少時，看完了姜大衛和狄龍主演的電影《報仇》，而產生的創作靈感，用今天的話說，就是一位cp粉的同人作品，當然，那時候的觀眾很正常，不會沒事就舉報。

寫完《霸王別姬》後的李碧華，依然佳作不斷，而拍完《霸王別姬》的陳凱歌，作品一直備受質疑，直到2005年的電影《無極》，將他推到了風口浪尖，閃了個老腰。

我以為十五年過去了，陳凱歌導演，會有所感悟自省，但看過了他最近參與的綜藝節目，只想說，是我想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