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啟超《少年中國說》

1919年1月18日，法國巴黎。春寒料峭。

來自27個國家的1000多名代表，帶著各樣的心情，進入著名的凡爾賽宮。這裡，正在召開一場“和平會議”。27個國家全部是第一次世界大戰中的戰勝國，其中，就有中國。

在1914年——1918年間進行的第一次世界大戰，是一場西方列強之間的“狗咬狗”式戰爭，本來與中國毫無關係。可當時的北洋政府，在西方列強的“引誘”下，從最初的中立觀望，變成了後來的主動參戰，並加入協約國一方。

雖然在這場世界大戰中，北洋政府基本上是在“打醬油”，沒有派遣一兵一卒參戰，但仍然盡到了一定義務。比如：派遣華工出國，為協約國提供戰地作業、後勤保障等。

據統計，“一戰”期間，有約5萬華工死亡於異國他鄉。

所以，當戰爭結束後，中國就有了作為戰勝國參加巴黎和會的資格。在北洋政府外交總長陸徵祥的率領下，顧維鈞、王正廷、施肇基、魏宸祖4人組成的代表團遠涉重洋來到了法國巴黎。其中，顧維鈞、王正廷作為正式談判代表，進入了凡爾賽宮會場。

中國代表團5位成員的年齡在三、四十歲左右，正是風華正茂。

中國代表團這次是帶著任務來的。

我們知道，從1840年第一次鴉片戰爭爆發，到1900年八國聯軍侵華，60年來中國飽受西方列強侵略，屢遭敗仗，被迫簽訂了大量不平等條約。這次巴黎和會，是中國第一次以勝利者的姿勢出現在簽訂和約的現場，當然要儘量爭取利益——至少，也要把西方列強強加在中國身上的不平等條約，儘量廢除一些。

這是很符合邏輯的事情吧？

中國代表團在議案中一共提出了7個要求：廢除勢力範圍；撤退外國軍隊、巡警；裁撤外國郵局及有線無線電報機關；撤消領事裁判權；歸還租借地；歸還租界；恢復關稅自由權。

然而，中國代表團很快就失望了。因為巴黎和會不但沒有顧及到中國的訴求，還將德國在山東的所有權益轉讓給日本——理由是，日本出兵打下了山東與膠濟鐵路，同時與中國政府簽訂了“二十一條”。

這就意味著，中國代表團在巴黎和會上幾乎顆粒無收！

中國代表團在巴黎和會上即將失敗的訊息，傳回了中國。一時群情洶湧。

這裡要說一下樑啟超先生。此前，當中國代表團前往法國巴黎時，梁啟超以中國代表團顧問的身份也來到巴黎，在巴黎發表演講，印發宣傳冊頁，力爭中國權益。不僅如此，梁啟超還以私人身份，會見參與巴黎和會的美國總統威爾遜等外國政要。當中國代表團在巴黎和會瀕於失敗時，他立即通電國內，建議拒籤巴黎和約。

據此，5月2日，林長民在《晨報》《國民公報》上發表《外交警報敬告國人》：“膠州亡矣，山東亡矣，國不國矣；國亡無日，願合四萬萬眾誓死圖之。”許多人認為，這是五四運動爆發的先聲，是五四運動的戰鬥檄文。

中國代表團團長陸徵祥也致電北洋政府：“此事於我國領土完全及前途安固，關係至巨。祥等所以始終不敢放鬆者，固欲使此問題留一線生機，亦免使所提他項希望條件生不祥影響。不料大會專橫至此，竟不稍顧我國家纖微體面，曷勝憤慨！弱國交涉，始爭終讓，幾成慣例。此次若再隱忍簽字，我國前途將更無外交之可言。”

可是，北洋政府的表現卻讓人大跌眼鏡。5月2日當天，北洋政府國務總理錢能訓秘密通電中國代表團，表示可以在巴黎和會上簽字。發表《外交警報敬告國人》一文的林長民，也因此受到徐世昌的訓斥。

如果是在清朝，簽訂外交協議之類的社會公共事務，從來就與廣大民眾無關。清朝政府不管是簽訂《南京條約》《馬關條約》，還是簽訂《辛丑條約》，都不會徵求民眾的意見。清朝官員的詞典裡，也從來沒有“民意”這件事。

但是，現在不同了。經過民主共和理念洗禮了7年的中國民眾，註定要參與到社會公共事務中來。其中，青年必將是主力軍。

中國學子，一直就有積極參與社會公共事務的熱情。

早在東漢時期，年輕的太學生屢屢選擇和士大夫群體聯合起來，對朝政提出自己的見解。北宋末年，金兵入侵時，著名學生領袖陳東率領數百名太學生，上書朝廷要求懲治奸臣蔡京，恢復大臣李綱的宰相職務。清朝末期爆發的“公車上書”事件，更是一次青年學子的聯袂演出。

據當事人羅家倫會議，北京各大學校的學生，決定於5月7日在中央公園召開國民大會，並電全國各省各團體同日舉行。目的是抗議巴黎和會將德國在山東的所有權益轉讓給日本，要求參加巴黎和會的中國代表團拒絕簽字。

為什麼是5月7日呢？這是因為1915年5月7日，日本向中國發出簽訂 “二十一條”的最後通牒，被中國民眾視為“國恥日”。選擇在“國恥日”，能夠減輕學校當局的責任，對北京大學的校長蔡元培是一種保護。

不過，一次意外，讓這次行動提前爆發了。

5月3日下午，著名報人、《京報》創始人兼社長邵飄萍突然來到北京大學，向在校學生通報了山東問題已經失敗的訊息。。

一石激起千層浪。北京大學在校學生來到法科禮堂召集會議。會上，先有邵飄萍通報訊息，再由許德珩發表慷慨激昂的演說。大家的情緒一下子爆發起來：還是北京大學預科生的劉仁靜，拿出一把菜刀，要在會場上自殺。法科學生謝紹敏悲憤填膺，當場咬破中指，血書“還我青島”4個大字。後來，“還我青島”這4個大字出現在示威遊行的隊伍裡，分外顯眼。

5月4日上午10點，北京大學、北京高師、法專、工專、農專、醫專、鐵路學校、北京高等警官學校、中國大學、民國大學、朝陽大學、匯文學校、北京稅務學校等13所中等專門以上學校的學生代表在北京法政專門學校開會，商討組織和遊行事宜，決定當日下午到天安門前集會示威，並推舉北京大學政法科學生段錫朋為中國學生聯合會第一任主席。

下午1時左右，3000多名學生陸續抵達天安門前。在宣讀了由許德珩起草的《北京學生界宣言》後，開始了當天的遊行示威。

他們手持白旗、標語，呼喊口號，直奔東交民巷外國公使館區。5月4日當天是星期天，美國、英國、法國、義大利等國公使都在休息，沒有在公使館辦公，維持秩序的外國巡捕和警察態度又很強硬，一定程度上激發了學生心中的怒火。

遊行示威的隊伍，馬上轉向了趙家樓衚衕。

當日中午，徐世昌在總統府設宴，為回國述職的駐日公使章宗祥洗塵，國務總理錢能訓、交通總長曹汝霖、幣制局總裁陸宗輿等出席作陪。宴會散了後，章宗祥隨曹汝霖到趙家樓曹宅談事。

這下，就與趕到趙家樓衚衕的學生撞了個正著。

曹汝霖與章宗祥見勢不妙，趕緊躲了起來。學生們找不到正主，放了一把火。這就是著名的“火燒趙家樓”事件。

章宗祥察覺起火，出來檢視，被學生們誤認為是曹汝霖，逮住痛打了一頓。當日，章宗祥並不冤枉。1915年，他在簽訂《二十一條》時，說了“欣然同意”4個字。巴黎和會上，日本正是拿出這4個字，說服了美國、英國、法國等國代表，得以扭轉局勢。

這時候，北京警察總監吳炳湘帶人趕到，抓捕沒來得及躲避的學生。北京大學許德珩、易克嶷、江紹原、楊振聲、潘菽等20人，北京高師楊明軒、陳藎民、初大告等8人，其他學校學生3人和市民1人，共計32人被關進警廳。

受“火燒趙家樓”的影響，全國各地學生團體和社會團體紛紛發起示威遊行，聲援北京學生，要求迅速釋放被逮捕的學生。在社會各界的聲援下，5月7日，許德珩等32名被捕學生全部釋放。

然而，故事並沒有結束。全國範圍內更加廣泛深入、更加波瀾壯闊的五四運動，才剛剛開始。

一個新的時代，揭開了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