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起湯國梨這個名字，很多人可能會有些陌生。但若提起她的丈夫，那就無人不曉了，她的丈夫乃是一代國學大師，素有“章瘋子”之稱的章太炎。湯國梨配章太炎，一點也沒有委屈這位國學大師。因為湯國梨乃是一位才女，她既是一位詩人、書法家，又是一位女權主義者，近代女子先驅。她被人稱頌為“曠代清才”，又有丈夫氣概，可惜由於種種原因，被埋沒於歷史的煙塵中。

1、就讀新式學校，接受新思想、新文化

湯國梨出身浙江烏鎮一個平民家庭，9歲父親病逝，跟母親相依為命。母親雖然度日艱難，還供她讀了兩年私塾，靠著這點文化底子，她開始自學。在舅父的支援和資助下，她到上海務本女學就讀，從此接受了新思想和新文化。在女學就讀期間，她的思想發生急劇變化，她誓言要做一個女中豪傑。當時她就開始參加一些社會活動，她還擔任了浙江“婦女保路會”。從此湯國梨逐漸成長為一位女權活動家。

1907年，在上海務本女學師範科畢業以後，她就被邀請到吳興女校當教師，之後又擔任學校的校長。1911年，湯國梨辭去吳興女校校長一職，準備在上海辦學。恰逢武昌起義，湯國梨興奮不已，當即賦詩一首《重陽——聞武昌起義》：“無糕無酒過重九，扶病登臨興不賒。莫道秋光多肅殺，經霜紅葉爛於花。”她還參加了“女子北伐隊”，以實際行動響應革命。為了給“女子北伐隊”籌措經費，她親自組織義賣活動，共籌得款項5萬元。

後來因為革命軍佔領了南京，“女子北伐隊”失去了意義。湯國梨又同吳之渶、陳擷芬等人一起組織了“神州女界共和協濟社”，致力於女子參政，推舉宋慶齡為名譽社長。不久以“神州女界共和協濟社”的名義創辦了神州女學和《神州日報》，義賣所得的5萬元款項經孫中山同意，於是就做了女學和日報的經費。而湯國梨一邊做女校的教師，一邊做《神州日報》編輯部部長。

湯國梨很快就走到了時代的前列，成為女界的先驅。但是她天天忙於工作、忙於革命、忙於爭取女權，唯獨忘記了一件事，就是她自己的終身大事，以至於到了三十，還待字閨中。要知道，在那個時代，三十歲的女子絕對稱得上是剩女。因為一般的女孩十幾歲就已經嫁人，三十多歲就能做祖母了。不過這位湯國梨滿不在乎，她並不急著把自己嫁出去。在跟幾位閨蜜談及自己婚姻的時候，閨蜜勸她條件不要太苛嚴，她總是說緣分未到。

2、國學大師章太炎鰥居多年，46歲忽然登徵婚啟事欲尋佳偶

章太炎乃一代學問大家，又是革命家，事業上成就卓越，但他的婚姻生活並不如意。他出身浙江餘杭一個地主家庭，家境應該說不錯。但他年輕時就言行怪異，後來更是得到“章瘋子”的外號，所以餘杭人都不願意把女兒嫁給他。章母為了兒子的婚事真是愁壞了，她沒有辦法，只好把自己的陪嫁丫鬟給兒子做了偏房。章太炎的婚姻真是怪得很，還沒娶正房，倒先有了偏房。

這位王氏非常賢惠，對章太炎照顧得非常周到。章太炎原本有癲癇病，在王氏的照料下，他的病居然徹底痊癒。王氏為章太炎生下三個女兒，1903年因病去世，而直到王氏去世，她也沒有轉為正房。

此時的章太炎已經從一個醉心維新變法的改良派變成了一個徹底的革命家。行將滅亡的清朝對改良派尚且不能容忍，又豈能容忍他這個革命派？所以他坐了三年的大獄，還流亡過日本。漂泊不定的生活，再加上無意婚娶，所以章太炎一直鰥居。但是經不住好友的一再勸說，後來他終於動了凡心，打算再尋一佳偶，而且他還鄭重其事在《順天時報》上登了一則徵婚啟事。

這則徵婚啟事共有5條：（1）鄂女為限，（2）大家閨秀；（3）文理通順；（4）不染學堂中平等自由之惡習；（5）有從夫之美德。

章太炎為何要找鄂女？原來當時他在被袁世凱軟禁的時候，袁世凱曾經問過他對婚姻的要求，章太炎當時的回答是湘女多情，鄂女多音。湖北人口音裡有很多古音遺存，而章太炎正好研究古音，所以才想著娶一個湖北女子。

而關於徵婚啟事的第（4）（5）兩條，很多人可能不解，因為章太炎作為一個革命家，是追求自由平等的，為何他又推崇三從四德？這恰恰是章太炎的特殊之處：他的社會觀念當然是崇尚自由平等，但在家庭生活中，卻提倡女子賢淑服從。

當時的章太炎已經是政界和學界的大人物，湯國梨又是女權活動家，所以章太炎的徵婚啟事，很快引起了一個重要人物的聯想，此人乃是孫中山先生的秘書長張通典，張通典覺得章太炎跟湯國梨乃是天生一對，於是就想玉成他們兩人，而張通典的女兒張默君也是一位女權活動家，她又是湯國梨的同學兼閨蜜，於是張通典就透過張默君把章太炎寫的一封求愛信轉交給湯國梨。

湯國梨其實跟章太炎並無多少接觸。還是在湯國梨在務本女學讀書期間，她聽過章太炎的一次演講。章太炎的演講主題是成立光復會、反對清王朝。章太炎的演講特別有激情，講到動情處，他甚至手之舞之，足之蹈之。湯國梨當時深受感染，心中非常仰慕這位演講家。但她做夢也不會想到，有一天這位“瘋癲”的演講家竟然會對自己一往情深。湯國梨當時30歲，章太炎已經46歲，但是年齡不是問題，湯國梨欣然接受了這份感情。

湯國梨的表態讓章太炎高興壞了，他按照當時的習俗，馬上給湯國梨送了4件黃金飾品作為信物，兩人的婚事就這麼定了下來。

3、隆重的婚禮

1913年6月15日，章太炎和湯國梨在上海愛儷園禮堂舉行婚禮，愛儷園作為一傢俬家花園，位居上海第一，在這裡舉行婚禮，也夠氣派的了。特別是前來參加婚禮的賀客，單是政界、學家的大人物就有一大幫，其中有孫中山、蔡元培、黃興等人，這可都是偉人級的人物啊，這樣的婚禮陣容，不知道民國時期還有沒有第二個。

婚禮那天，整個花園張燈結綵，禮堂更是被裝扮得金碧輝煌。章太炎一改平時的不修邊幅，穿了一身西式禮服，頭戴禮帽，腳蹬皮鞋，臂彎裡挽著身穿雪白婚紗、手捧鮮花的湯國梨。

證婚人乃是學界泰斗蔡元培，蔡元培稱讚這對伉儷是“文學與革命的結合”。

婚禮上，章太炎鬧出不少笑話。因為平時從未穿過皮鞋，章太炎不知道要分左右，竟然穿反了，走起路來十分滑稽，令來賓大笑不止。一對新人行鞠躬禮時，章太炎頭上的禮帽竟然兩次掉落，又引得眾賓客一陣大笑，孫中山笑得幾乎失態。不過這反而給婚禮平添幾分喜慶。

兩位新人都是大文人，賓客們合計著得讓他們出個節目，一位女賓提議，新郎必須即席賦詩一首，限時半小時，超時就要罰酒10杯；新娘要立即唱和，或者吟誦自己的舊作也可。章太炎很快就交卷，其詩曰：

“吾生雖稊米，亦知天地寬。振衣涉高岡，招君雲之端。”

湯國梨吟誦的是自己的舊作《隱居詩》，其略曰：

“生來澹泊習篷門，書劍攜將隱小邨。留有形骸隨遇適，更無懷抱人間喧。消磨壯志餘肝膽，謝絕塵緣慰夢魂。回首舊遊煩惱地，可憐幾輩尚生存。”

新郎新娘吟罷自己的大作，在場的賓客都叫好，讚歎他們真是佳偶天成。

不過洞房之時，當湯國梨近距離看章太炎時，方知自己嫁的這位郎君原來又醜又老又窮，跟想象中的那位大學問家、大革命軍相去甚遠，跟曾經在臺上激情演講的那位演說家也差遠了。而湯國梨卻是出了名的“皇后”，天生麗質，大美人一個。

4、孤獨餘生

章太炎又醜又老又窮不說，他還不顧家，因為他心裡裝著一個更大的家。婚後一月，章太炎就去了北京，被袁世凱所囚。直到袁世凱完蛋，章太炎才獲釋回家。在家一個月，章太炎又去了西南，旋又去南洋，這一去又是半年多。從南洋回來，立馬又去參加護法戰爭，參加了護法軍政府，過了一年多，章太炎才回家。章、湯二人聚少離多，家裡一大攤子就都交給了湯國梨。

湯國梨在外雖頗有丈夫氣，居家卻是一個持家的好手，對章太炎也總是謙讓。章太炎沒有固定收入，生活拮据，有時不得不賣字貼補家用。王氏為章太炎留下三個女兒，湯國梨又給他生了兩個兒子，上面還有老母親，湯國梨操持這個窮家，實在不易。

晚年的章太炎對政治失望，在蘇州創辦“章氏國學講習社”，教授學生，湯國梨則給他做教務長，實際上學校的內外事務大都由她打理。

1936年，章太炎因鼻癌在蘇州病逝。1937年，湯國梨到上海跟友人一起創辦“太火文學院”。1949年，她重回蘇州。她曾經擔任民革蘇州市主委，並曾擔任蘇州政協委員。1979年，她親自整理章太炎的文稿，出版了《章太炎文集》，她晚年的最大心願得償。1980年，她在蘇州病逝，享年97歲。也就是說她度過了44年的孤獨歲月。

一代女權先驅湯國梨，才情過人，卻“不幸”嫁給了章太炎，掩蓋了她的光輝。她又有幸嫁給章太炎，成為章太炎事業上的助手，又幫助章太炎相夫教子。湯國梨有她獨特的光彩。

作者：土老帽

參考文獻：

華強：《章太炎大傳》

周乾松：《中國歷史文化名鎮 烏鎮史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