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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言

薄姬得管、趙二妃的幫助，使劉邦記起前約。那天晚上漢王留薄姬宿於寢宮，一夜恩愛，難描難繪。次日漢王封薄氏為妃，本欲再留她兩日，卻不料劉邦派出接戚姬的人已回。漢王一見戚，色迷心亂，轉身便把薄妃忘了。薄氏從此再也難見漢王一面，不過她卻因禍得福，躲過了幾場宮變。此是後話，表過不提。

借刀殺人

卻說雍齒受命往說王陵，他單槍匹馬到虎牢關下叫開寨門。王陵知雍齒來意，便將子房、叔孫通請來一併會故人。雍齒雖比王陵大了幾歲，但在沛縣第一敬重的便是王陵。一是因為王陵武藝高強，無人可敵；二是王家乃沛縣第一鉅富，他的酒樓還不及王家財產的百分之一；三是他倆在推舉沛公等大事上，意見相同。可是他進廳，見王陵身邊坐著張良、叔孫通兩個，便不自在起來。張良是他所熟知的“智者”，而秦博士叔孫通曾以博聞強記，享譽彭城。自己弄棍尚可，要在他們面前鬥嘴皮、當說客，豈不是“班門弄斧”麼？

酒宴上雍齒絕口不提真實來意，可是張良卻把話引到雍齒身上。他呷了口酒，慢吞吞地說：“雍將軍正替霸王攻城，何以有空來會故人？想必將軍有難言之隱，要投到漢王麾下，卻擔心漢王記仇不是？”雍齒聽了，心裡怦怦直跳，暗想：這張子房果然厲害，先入為主哩。嘴上卻不得不支支吾吾。王陵介面相勸“雍兄乃爽快之人，霸王雖蠻勇無敵卻目光似豆、胸襟狹隘。兄跟他走，有何前程？”

叔孫通更不背放過弄舌的機會，搶口說道“在下自威陽歸楚，彭城陷落時本欲與城共存亡，金石俱毀亦在所不辭。惟見漢王仁義忠信，賢過商湯，智勝周武真天命所歸者也。故吾不避刀斧、不顧辛勞，隨漢王奔波顛沛，一心向漢也。此所謂：周公吐哺，天下歸心。雍將軍想必明察之！”雍齒聽了他們各人的議論，不覺心思活絡起來，私忖：常言說“弓硬弦常斷，人強禍必隨”。又說是“人無遠慮，必有近憂”。天下也沒有一條走到頭的路，咱何不也腳踩兩隻船？於是他按張良的主意回覆項羽，並暗地派人看顧劉太公等人質。再說霸王聽了雍齒關於王陵遲疑未決的話，就想著在王母身上下功夫。

此時王母剛剛押到前線大帳，項羽性急，連聲喚帶王母來見。王母年近七旬，一路上被押送的親兵折磨得九死一生，好容易到了地方，剛剛草草洗了把臉，換件衣服，便歪在矮榻上昏昏欲睡。萬不料項羽來人催見，一撥又一撥，直叫王母心中怒火愈燒愈烈，恨不得即刻赴死，以免受辱。可她總想見見這個處處與她為難的霸王是何等人物。於是在老總管的扶持下，強撐著進了中軍帳。

王等得好生煩躁，派出了四五撥人去催，半響才見一個老太太由兩名半老的婦人扶持著，顫微微進來，後面還顛顛地跟著個六十多歲的老頭。再看這王老太太雖然滿臉疲憊，卻仍目光清朗，面相慈祥，舉手投足，無不顯示出她的尊貴身份來。項羽見之肅然起敬，連聲請王母入座。王母一進帳，就先注意到那個雄踞尊座上的巨人般的大漢。他還很年輕，這從他的眼、眉、發、額、鬍鬚、身材諸方面，可以辨別出來。但他卻極殘忍，只要注意他臉上的那道橫肉和瞧人時的眼光就十分清楚了。哼，他現在和顏悅色，心境頗佳，卻仍無法掩蓋住渾身的殺氣。“老太太您生了個英雄的兒子啊！”王母的觀察突然被項羽的笑語打斷。她一聽到霸王的濃重的吳音，心思猛地轉到那幾個押送的吳下親兵身上，氣呼呼地頂道：“子英雄有什麼用？老身卻要受小人的氣！”

“誰讓您受氣，告訴本王，孤一定宰了他，替老太太消氣！”“不敢，不敢！”王母聞說冷冷一笑道，“老身雖愚，也知“愛民者強，不愛民者弱。”豈能因小忿而讓你害了老身的名節！”“咄！霸王聽了十分不悅，“孤欲為你洩念………”“老身何德？堪勞大王舉刀殺！”王母又頂撞一句。項羽此時已十三分的焦躁，卻記起亞父信中所囑，只得強裝笑臉道“只要老太太修書勸你兒子叛漢投楚，孤定保你兒貴為封侯、富甲一方，老太太也可安享天年“哼，道不同不得與謀。”王母冷笑道，“男兒患志之不立，不患富貴之不至也！今吾兒自擇其主，老身怎好乾預？大王若有心助老身，老身倒有一事相求。”

項羽臉越聽越陰，忽聞王母有求於己，連忙答道：“但說無妨，但說無妨！”老身求大王現在就放老身回沛縣老屋安居，這一路老身差點沒死王自覺沒趣，揮手允退。這裡等幹母一出帳太將鍾離昧罵道“哪裡要費許多事，把老婆子捆到虎牢關下叫陣得了！我看那個王孝子出不出來！“不妥，不妥！”雍齒連忙反對，“眼看大功就要告成，怎麼能因老婆子的氣話而放棄呢？”大將季布也表費同。依項羽的氣，鍾將軍的建議最對胃口。可是他想起長輩們關於“任氣壞事”的教海，於是盯著雍黑子，擰著眉頭問：“你說該怎麼辦？”

引吭高歌王母伏刃

雍齒就把假借王母之名，寫一封勸降信，並拿王母的一件物品做憑據，讓人再跑一趟漢營的主意說了。眾人覺得可行，此事立即執行，不多會兒仿王母筆跡、口氣的勸降信寫好了，范增命人帶來的王老夫人的玉珮也拿出來。雍齒自告奮勇再走一回，項王自然同意，不過他給雍齒配了兩名親兵做隨員。當天夜裡，雍齒等三人就從虎牢關進到滎陽城內。他們三人被帶入將軍府時，兩名隨員被強留在府兵駐守處，一名謁者將雍齒領進內府。

雍齒登堂，但見王陵、張良、叔孫通等早已端坐等待。雍齒此時不比頭次，顯得輕車熟路的樣子，把王母到楚營的情形添油加醋地細描細述一番。然後拿出玉珮和信。王陵見了玉珮，把槍在手。這塊虯龍玉珮，王陵從記事時起就看見母親佩於身邊，須臾不離身，此刻睹物如見人，手撫潤玉，心追往事：兒時體弱，求醫問ト、抓藥招魂，母親不知為自己操了多少心！稍後長大，又愛舞拳弄棍，打鬥鄉里，不知給家裡添了幾多的麻煩。後來母親又為自己聘請名師，授武育德，無一不操心。如今年近古稀還為自已受累若此，又於心何忍啊…思及至此，不禁落下幾滴英雄淚來。

這情景全都讓張良看在眼裡，假王母所寫之信他早閱畢，此刻他暗忖：瞧，這一副散魂落魄的樣子，王生孝子的名聲真算得名符其實啊！王母能歸漢，當然最好；如果王母始終被圓在楚營，我們的這員虎將還能成其為虎將麼？如果王母死在楚營，我們的孝子將會激發出怎樣的戰鬥激情啊！張良一邊假設自問，一邊冥思苦想，轉瞬間竟得了條妙計。“子房，你得替我拿條主意，救得老母回才好！否則我願赴楚營頂老母受罪！”王陵雖然心緒如亂麻，可是救母之心十分明確。

王陵的話讓張良聽得毛骨悚然，暗想：這就來了，口口聲聲到楚營替母頂罪，這是什麼話？他的思路正對范增的口味哩！事不宜遲，管他後人如何評說，我這也是不得已而為之啊！思及至此，扮出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說：“有我們的雍將軍幫忙，再派博學多的叔孫通大人往楚營去探望老夫人，尋一個機會把老夫人接進城來不就完事麼？”張子房有鬼神莫測之機，這在漢營之中，人所共知。

他的謀略一出，漢王幾乎是言出必從，也是人所共知的。加上他那副瀟灑自如把握十足的樣子，真讓王陵似暴雨天找了處躲雨簷，心裡的難受勁兒，頓時鬆了一半。張良先叫過叔孫通附耳如此這般，說了許久。再讓王陵親筆寫了“母危系兒心”等五字，交雍齒，囑轉王母不提。次日一早，雍齒與兩名隨員，帶了漢使叔孫通回到楚營。項王聞悉，立刻傳見。雍齒先將昨夜情況講述一遍，說：“王陵將軍見了書信及玉珮，始終半信半疑，特別讓叔孫通博士來探視王母因為王將軍擔心老母在咱們這受苦哩！”

叔孫通先前從楚，所以帳中諸人大半認識。霸王他亦如此說，至於隨員只有點頭的份。不多時王母便被人請至。王母入賬就座，霸王便說：“老婦人，您的兒子派使者來看您，告訴他，讓他投楚跟隨本王吧！”叔孫通應聲而立，對王母拱手請安。王母見叔孫通文質彬彬、舉止有度，臉上浮起自豪的微笑道：“使者善操琴麼？”

叔孫通不知王母何以發此問，答曰：“略通音律。”王母便要求借張琴來。霸王黨得有些奇怪，但也滿足了王母的要求。少時，便有張琴擺到王母座前。王母信手撥絃，但聽得絃音低沉繼而高品，先緩而後急促。王母笑來使可聞此曲耶“此為拘幽曲，相傳周文王所作……”叔孫通回答道。叔孫通話未講完，王母竟邊奏邊唱，隨曲高歌，氣雖略顯不足，吐字卻異常清楚：“悲樂起兮愁斷腸，龍騰失勢兮沉水塘，安得抽劍兮斬胡狼“好辭，好辭！有氣派！這也是周文王寫的？”霸王等到曲盡，便擊節叫好，王母突然放聲笑道：“此乃漢王劉邦所作！”

一語既出滿堂皆驚。王母又問：“吾兒還有何託？”雍齒連忙將王陵所寫的絹條交王，項羽掃一眼便遞給王母。王老夫人一看兒子親筆寫的“母危系兒心”五字時，淚水奪眶而出。她從這五個筆畫抖散的字中，看透了兒子的心境。她知道自己在楚營一天，兒子的精神就困頓一天。“老太太，寫信吧！讓你兒子投降！”再也耐不住性子了，指著王母下令道。王母突然站起來，面向西邊虎牢關方向，喊道：“陵兒，跟漢王平天下吧！”霸王聞聲色改，從王座上一躍而起。但見王母從懷裡抽出一把比首，對胸口插下去，邊上的人要攔都來不及了。正是：義理所使，水火不辭。

瞞天過海叔孫獻策順水推舟霸王撤兵

王母被押至滎陽前線，一路上苦不堪言，心存死志。見了霸王，對比劉邦，料日後天下必漢非楚。這日見了漢使，知王陵因她之故，心亂難平，為此慷慨、一曲，高歌赴死。霸王見前功盡棄，怒不可遏，欲油烹王母之屍。大將龍且、季布力勸王某既是孝子，厚葬其母，可結其心。”於是厚殮王母不提。再說叔孫通見王母伏刃而亡，暗吸張良有先見之明。想起他臨行所授之策，就裝著要向項羽告辭。霸王見好好的一件事，因老太婆一死，搞得亂糟糟的，心裡一時千頭萬緒。霸王擅長作戰，在兩軍陣前，他判斷準確、指揮得當、身先士卒、百戰百勝。可是一到玩權術、弄心計，他就跟一個剛涉世事的大孩子似的付出了許多“學費”，卻仍未開竅。

“秦博士，”霸王濃眉一揚，放聲喊道，“你隨孤來！”說話間手牽著叔孫通如同提雞錐一般，帶他出了中軍帳。此時叔孫通不知將會發生何事，踮著腳尖，點著地面，疾步跟之而出。到了門外，霸王一把將他放開，叔孫通差點沒一屁股坐到泥地裡，此時他的心蹦得直衝嗓子眼，一對眯眯眼跟著霸王亂轉。王走出帳就在轅門前亂轉，這時他突然發現正對著轅門立著的一塊巨石，這是軍中用於攔道做屏護的。有了它，所有車輛、馬匹到了這兒就得緩行。霸王斜眼瞄著它，彷彿在打量著一個強勁的對手。這塊上部發黑，下部生滿青苔的巨石高可六尺，圍約一抱。只見霸王緩步上前，先用厚掌推推打打兩下，然後拿寬肩碰碰撞撞它，又後退兩步，仰天運氣。

旁觀者此時已猜中霸王要做什麼了，都緊張地屏聲斂息，眼也不眨地注視著他，並在心裡為他默數著數。當他們默唸到“九”時，忽見霸王疾步挨近巨石，用肩一撞，巨石偏斜了；再雙手一抱，使勁往回一拉，巨石又歪到這邊來。眾人的舌頭都禁不住吐出來，半天縮不回去。驀地如同平地響起了炸雷，只聽霸王一聲吼，竟然把巨石拔了出來，底下粘著溼土的部分約一尺多巨石歪在一邊，眾人尚未來得及歡呼，但聽又一聲吼，那塊巨石又豎回原處了。頓時，軍帳前跪了一片，“吾王萬歲，萬萬歲！之聲響徹雲霄。

霸王沒事兒一般接受眾人的頂禮膜拜。他滿意了，半月來鬱積之氣發散了，幾天來的不順也掃除了，他的自我感覺找回來了。霸王暗想：是啊，普天之下，除了我，誰還能做到？天子之尊位，捨我其誰！心裡一樂，他傳令：三軍今日大饗，各帳賜牛一頭，酒兩壇，又把昨日代王送來的女樂分賜眾將。一時楚軍中人人興奮、個個踴躍。大將季布不受女樂，霸王將他的那柄戰國時最著名的徐夫人匕首解贈給了季布。季大俠手執至寶，眼裡熱淚盈盈，這就是他捨不得離開項羽的原因啊！“秦博士！”王意氣風發，同坐在帳裡判若兩人，“你回去對劉邦、王陵說，快來歸降，來者則厚賜，既往而不昝！”叔孫通先是看了，後聽霸王喊他，這オ回過氣來，心想王果然天生神力！不過他要匹夫之勇以治天下，豈不是亂天下麼？所謂：持德者昌，持力者亡嘛。

這樣一想，他便定下心來，大大方方上前行禮奏道：“大王神力，天下共。在下本為楚臣，彭城之難，被脅裹入漢。臣心思歸楚，望眼欲穿。又有將軍王陵，雖為沛人，實與雍將軍一樣，與劉邦有隙；近雖不幸從漢，然心儀大王甚殷。今派臣往視，不出三日，大王當地靜候佳音！”“王陵真能來？”霸王至今難忘那天從容與己惡戰的王陵的形象。他多麼希望自己手下能有像王陵這樣的勇將。他深感自己手下能者不足，然而又不知道為什麼人就不肯投到自己的麾下！

叔孫通從霸王熱切的目光中看出了他的弱點，不禁再次暗暗為子房的妙算而叫絕：子房一個病體懨懨的垂老之士，竟然把力可拔山的霸王玩弄於股掌間，過去的事他早有所聞，什麼破鴻門宴，什麼加封南鄭，還有勸先徵東等等，全憑子房的一張嘴。啊，這就是智慧的力量啊！他自豪起來，因為自己也是一位智者。還有漢王劉邦雖力不如中人，胸無鬥墨，可他現在躺在戚姬的懷裡享受，並無鞍馬之困頓，又靠的啥？不也是靠智力取勝麼。

結語

“大王，王陵肯定能來！他不為大王，至少也為了葬母。”講到這兒叔孫通放低聲音，目視左右。王會意，一揮手，從人皆退。叔孫通神秘兮兮地說道：“後三日夜子時三刻，點火為號，在下與王將軍來降。此外大王還記得彭城之變麼？”“彭城之變？”霸王瞪大一雙重瞳，緊盯著叔孫通瘦骨嶙峋的不斷抖動的肩膀反問。上次劉邦偷襲彭城的教訓太深刻了，為了伐齊差點老巢都沒了，要不是劉邦戀色貪歡……他不願再想下去，示意漢使往下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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