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幾年流行一個詞“財富自由”（也有說“財務自由”），大致意思是要賺夠多少錢就可以衣食無憂，想去哪就去哪。甚至還有好事者出了計算題，算在各大城市要想達到這樣的自由境界得攢夠多少錢。我看過胡潤百富榜給的一個參考答案：像北京這樣的一線城市，入門級財富自由的門檻是1900萬元（二線城市是1200萬元，三線城市是600萬元）。很快就有評論反駁，說在北京一千多萬也就夠買一套房，剩下的錢還要養娃養老，哪裡能算“財富自由”？

我最近聽說了一個悲催的案例，令人百味雜陳。一個朋友是某短影片直播平臺的中層，前不久公司上市，一算手頭的股票，身家竟然已經過億！於是就想著改善居住環境，打算賣了自家價值一千多萬的學區房去換環境更好也更大價值三千多萬的海景房，以這個身家來看似乎也算是理性消費。誰承想，也不過短短几個月的時間，突然就遭遇打壓學區房，自己手頭的房降價也買不掉，而更糟糕的是公司股價暴跌，股票市值嚴重縮水，他再也拿不出那麼多的現金，而那邊的房已經交了10%的定金，眼看就到了交付的時間。萬般無奈，他只好去找賣家協商解約，幸好賣家還算通情達理，收了他三百多萬的違約金就同意了。他這幾個月的人生就如同坐過山車，大喜大悲，彷彿一場黃粱夢，還白白搭進去辛苦賺來的血汗錢。

我想這樣的故事在過去的歲月裡並非孤例，他能全身而退或許還算是個幸運兒，有多少上過財富排行榜的恐怕下場比他更加悲慘，從富翁變成“負翁”的大有人在吧。財富是如此令人嚮往，我們以為得到了財富就會得到更大的自由，卻沒想過財富也會變成陷阱和枷鎖，讓你從此失去自由。

因為《覺醒年代》我對陳獨秀有了重新的認識，原來課本里對他短短的評價實在不足以描繪這個人精彩的一生，也感謝時間讓我們有足夠的客觀去看一個人的全部。一百年後的我對他有兩點印象深刻，其一是善用新媒體，善於製造影響力，善於因勢利導佔據主動；其二是始終一身傲骨，得意不忘其形，落魄不失其志，他認定的事情誰也改變不了，他也從來不會為了生計向誰投降（所以原來說他是“投降主義”只能說是老大的誤解）。以他的學識和影響力，他要想獲得財富是手到擒來的事，可是財富對他來說就是最不重要的事，他自己不會多要，也不會留給子孫，所求者不過是暢快自由，自由的按照自己的意志活著。

原來我以為宮鬥都是發生在宮廷中的，更多的可能是宮鬥劇裡後人的添油加醋。歷史上最令人耿耿於懷的宮斗大概是玄武門之變，這是英明神武的唐太宗一生都抹不掉的汙點和他一輩子的痛，你可以理解他的不得不發，他自己卻認為自己早已死去，就在那骨肉相殘的夜晚。最近“火腿腸大王”家的狗血劇情顛覆了我對宮鬥劇的認知，“廢太子”、“逼宮”、“討父檄文”這樣的詞彙被用來形容一個家族企業的內鬥，你會發現《紅樓夢》裡說的都是真的，不用等別人動刀，自己人殺將起來才是最狠，刀刀致命，早顧不得父慈子孝的顏面。這位“廢太子”寫過一篇煽情的告別文章，回憶當年父親的庇護還是很動容的，可是再也回不到當年了。

一百年天翻地覆，現在的中國早已不是當年那個積貧積弱的樣子，很多人都富起來了，但是開心的似乎並不多。有炫富的，有炫父的，有成名之後就不知所謂的，有以為用錢就能擺平一切的，在他們眼裡，金錢和權勢就是萬能的，可以為所欲為，可以藐視一切。以吳某凡的下場為例，他的所作所為只能代表他是空虛的，他需要這些張揚來掩蓋內心的空虛。太輕而易舉得到的財富對於這樣的人來說，只會害了他。有人或許會疑惑為何在現在這個時點中央開始提“共同富裕”，開始提“第三次分配”，有人說這是“均貧富”，我倒以為不如說是一次新的救贖，幫所有人重新找回財富與幸福之間的關聯。

我們不能指望所有的人都能如獨秀先生一樣安貧樂道，我們卻應該推動社會迴歸公平，讓價值創造者獲得對等的報酬，讓寄生腐食者無地自容，讓所有的收穫來自陽光之下，讓所有的孩子都能看見拼搏向上的希望。一百年前的《新青年》所喚醒的民智，可不能在我們已經過上好日子之後泯滅，在我們已經消除了不平等之後，又生產了新的不平等。

只有金錢的財富是註定不會長久的，只有善於駕馭財富的人才會得到真正的自由。第二個百年，要實現十幾億人的共同富裕，這是人類史上從未有的壯舉，必然會遇到很多挑戰。事實證明，從來不可能有什麼“獨善其身”，不可能有什麼“頭部通吃”，只有少數人獨享的盛宴不可能持久，“一業興旺，百業凋零”就是系統的失衡，就離整體的崩塌不遠。所以接下來也只有“先富帶動後富，共同走向繁榮”才是正解，這是一個再平衡過程，是所有身處其中之人的共同使命。

也許只有當以金錢為代表的財富在我們的生活中不再那麼重要，不再變成我們的階層焦慮，我們才有機會重獲自由，重新去做自己，釋放我們的活力，在助人助己中享受我們的美好生活。我期待擁有那樣的財富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