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6版《西遊記》電視劇的第18集《掃塔辨奇冤》給人怪怪的感覺：

一是戲裡最大的妖怪——駙馬九頭鳥，明明和孫悟空的打鬥水平有巨大的差距，孫悟空卻要請來二郎神一起降妖；

二是玉龍三太子忽然來到萬聖龍宮，透過騙取曾經的未婚妻萬聖公主的信任拿回祭賽國的佛寶舍利子，繼黃袍怪故事之後又一次以人形現身，但是總有點怪怪的，你有沒有覺得？

一、原著裡的真相

翻看與《掃塔辨奇冤》對應的《西遊記》原著第六十二回《滌垢洗心惟掃塔縛魔歸正乃修身》和第六十三回《二僧蕩怪鬧龍宮群聖除邪獲寶貝》後，會發現其實在佛寶舍利子故事中，小白龍並沒有現身。86版編劇不僅杜撰了小白龍參與奪寶的故事，而且為了自圓其說還讓小白龍取經緣由增加了“與萬聖龍女結婚”的橋段，也是煞費苦心。

然而在原著中小白龍並沒有與萬聖龍女結婚，一個是身份高貴的西海龍王的兒子，一個是小小碧波潭的龍王的女兒，論身份其實是不匹配的。而萬聖龍女與九頭蟲的結合，倒是符合兩人的身份。

二、小白龍出現的幾次

那麼，小白龍是因何獲罪，而走上取經的道路的呢？

《西遊記》原著第八回有非常清楚的說明。時在觀音菩薩受佛祖所託尋找取經人，在找到沙僧、八戒之後，觀音遇到了小白龍，發生了下面的對話——

菩薩近前問曰：“你是何龍，在此受罪？”

那龍道：“我是西海龍王敖閏之子，因縱火燒了殿上明珠，我父王表奏天庭，告了忤逆。玉帝把我吊在空中，打了三百，不日遭誅。望菩薩搭救搭救。”

結果觀音上天找玉帝說情，就這麼把小白龍納入到唐僧取經的隊伍中來，而且角色非常明確——“變做白馬”“做個腳力”。“因縱火燒了殿上明珠，我父王表奏天庭，告了忤逆”說明父子矛盾非常尖銳，根本沒有訂婚啊、結婚啊的橋段。

其實小白龍在取經路上是很少有表現的，只在黃袍怪一難有比較多的表現，那一難，悟空已經因白骨精故事回到花果山，而八戒、沙僧對戰黃袍怪不利，唐僧又被黃袍怪變成老虎，取經事業岌岌可危。所以第三十回《邪魔侵正法意馬憶心猿》在寫到這裡的時候，小白龍產生了這樣的心理活動——

忽聞人講唐僧是個虎精，他也心中暗想道：“我師父分明是個好人，必然被怪把他變做虎精，害了師父。怎的好，怎的好？大師兄去得久了，八戒、沙僧又無音信！”

他只捱到二更時分，萬籟無聲，卻才跳將起來道：“我今若不救唐僧，這功果休矣，休矣！”

狗急了會跳牆，龍馬急了也會親自對決妖怪。小白龍化成宮女，設計與黃袍怪打鬥起來，然而力不能及，戰傷敗走，才有了後來勸說八戒到花果山請回悟空的事情。

《西遊記》的作者（或者說編者）為什麼給小白龍這麼少的露臉機會？一個主要的原因是為了突出孫悟空的主角地位，唐僧的徒弟中，孫悟空與豬八戒的戲份較多，而沙僧和小白龍的戲份較少，孫悟空的機智與豬八戒的愚笨形成了鮮明的對比，有著突出的喜劇效果；然而比較容易受到忽視的是，孫悟空與小白龍其實也是一個鮮明的對比——孫悟空的“動”與小白龍的“靜”——而孫悟空是猴，小白龍是馬，兩者組合在一起就是“心猿意馬”，而這個帶有“心動”的意象一旦透過孫悟空都能表現出來了，小白龍這個“意馬”就被選擇了“不動”，也就是“靜”，而“靜”的主要表現，就是老老實實當馬，做個腳力，至於拯救師父，自然有八戒和沙僧去幫助悟空，怎麼也輪不到自己。

所以最後的封聖，小白龍被如來是這麼評價的：

“汝本是西洋大海廣晉龍王之子，因汝違逆父命，犯了不孝之罪，幸得皈身皈法，皈我沙門，每日家虧你馱負聖僧來西，又虧你馱負聖經去東，亦有功者，加升汝職正果，為八部天龍馬。”長老四眾，俱各叩頭謝恩。馬亦謝恩訖，仍命揭諦引了馬下靈山後崖化龍池邊，將馬推入池中。

——第一百回《徑回東土五聖成真》

還有一回小白龍說過幾句話，那是在朱紫國悟空為久病的國王制作藥丸的時候。悟空製作藥丸需要馬尿，這一場景被電視劇演繹得十分喜劇，其實在原著裡小白龍的尿是這副藥丸最為重要的藥材，為什麼這麼說？是透過小白龍自己的嘴說出來的：

“師兄，你豈不知？我本是西海飛龍，因為犯了天條，觀音菩薩救了我，將我鋸了角，退了鱗，變作馬，馱師父往西天取經，將功折罪。我若過水撒尿，水中游魚食了成龍；過山撒尿，山中草頭得味，變作靈芝，仙僮採去長壽。我怎肯在此塵俗之處輕拋卻也？”

——第六十九回《心主夜間修藥物君王筵上論妖邪》

後來經悟空勸說，小白龍同意“提供”馬尿（或說龍尿）。這算是為數不多的一次“說話”和露臉。

三、誰奪回了佛寶舍利子

既然小白龍不是最後獲得佛寶舍利子的人，那誰替祭賽國國王拿回了佛寶舍利子呢？

是悟空。

原著說得非常清楚，和二郎神、八戒收拾了九頭蟲之後，悟空對八戒有這樣一段話：

“且莫趕他，正是窮寇勿追，他被細犬咬了頭，必定是多死少生。等我變做他的模樣，你分開水路，趕我進去，尋那宮主，詐他寶貝來也。”

——第六十三回《二僧蕩怪鬧龍宮群聖除邪獲寶貝》（下同）

悟空不僅這樣說“尋那宮主，詐他寶貝來也”，而且還真這樣做了：

那八戒依言，分開水路，行者變作怪象前走，八戒吆吆喝喝後追。

漸漸追至龍宮，只見那萬聖宮主道：“駙馬，怎麼這等慌張？”

行者道：“那八戒得勝，把我趕將進來，覺道不能敵他。你快把寶貝好生藏了！”

那宮主急忙難識真假，即於後殿裡取出一個渾金匣子來，遞與行者道：“這是佛寶。”

又取出一個白玉匣子，也遞與行者道：“這是九葉靈芝。你拿這寶貝藏去，等我與豬八戒鬥上兩三合，擋住他，你將寶貝收好了，再出來與他合戰。”

行者將兩個匣兒收在身邊，把臉一抹，現了本象道：“宮主，你看我可是駙馬麼？”

宮主慌了，便要搶奪匣子，被八戒跑上去，著背一鈀，築倒在地。

悟空“將兩個匣兒收在身邊，把臉一抹”就騙得了寶貝，而萬聖公主則一鈀被八戒打死，就是這樣悲慘！

四、九頭蟲是炮灰嗎

電視劇演九頭蟲，長出一個頭，被二郎神用箭射掉一個頭，最後被打死在水裡，給人感覺是奇怪而弱爆，實際上呢，在《西遊記》原著裡，這個妖精不僅厲害，而且並沒有死，也沒有被什麼神仙收伏或成為坐騎，反而是唯一逃脫的妖怪。

原著中有這麼兩段可以說明九頭蟲的戰力：

第一段：“好大聖，急縱祥雲，跳在空中，使鐵棒照頭便打。那怪物大顯身，展翅斜飛，颼的打個轉身，掠到山前，半腰裡又伸出一個頭來，張開口如血盆相似，把八戒一口咬著鬃，半拖半扯，捉下碧波潭水內而去。及至龍宮外，還變作前番模樣，將八戒擲之於地……”

能不能打過孫悟空不知道，反正九頭蟲一頭便把八戒抓了去，能力應在八戒之上。

第二段：“那駙馬見不停當，在山前打個滾，又現了本象，展開翅，旋繞飛騰。二郎即取金弓，安上銀彈，扯滿弓，往上就打。那怪急鎩翅，掠到邊前，要咬二郎；半腰裡才伸出一個頭來，被那頭細犬，攛上去，汪的一口，把頭血淋淋的咬將下來。那怪物負痛逃生，徑投北海而去。……至今有個九頭蟲滴血，是遺種也。”

原來九頭蟲不是被二郎神的箭射掉的頭，而是隻有一個頭被二郎神的狗咬掉了，被咬掉之後，這個九頭蟲沒有戀戰，“徑投北海而去”，可以說是整部《西遊記》裡唯一逃脫的妖怪。

怎麼樣？小白龍沒有參與到佛寶舍利子事件，九頭蟲也不是炮灰一個，是不是感覺《掃塔辨奇冤》變正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