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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4年上映的《新警察故事》，無疑是一部優秀的電影。很少有人記得，電影最後部分，還有一個小小的彩蛋，講述了少年謝霆鋒父親的故事。眼瞅著小謝霆鋒餓到昏天黑地，當小偷的父親，失去了最後的理智，直愣愣地衝進一個超市，以搶銀行的勁頭，“搶劫”出來一個麵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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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為了一個麵包，如此興師動眾，這個演員未免太魯莽了吧。此“演員”就是伍佰，他更廣為人知的身份是一個歌手。

01

“愣”字一共十二畫，而十二三歲的伍佰同學，是長這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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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給你一個良心建議，肥胖不是‘福’。”這句用調侃語氣說出來的話，總讓人感覺，這個叫吳俊霖的少年，太過執拗，或者說愣頭愣腦。其二，他的長相，離英俊，可能也相去甚遠。還沒有完全長開的幼兒伍佰，實事求是地說，也算不上可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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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他小時候穿著白色襯衫拍的證件照，總讓人感覺有幾分熟悉，電視劇《金婚》裡，李菁菁老師飾演的大莊媳婦兒，就是這樣的一張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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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世紀70年代，臺灣西南部嘉義縣六腳鄉蒜頭村，醜醜的伍佰出生了。伍佰算是其藝名，父母給他起的名字挺文藝，吳俊霖。頗醜的俊霖，卻是個學霸，從小就表現出優秀班幹部該有的樣子，就讀國中時，他五門考試成績，門門考到100分，“伍佰”的綽號，便不脛而走。除此之外，他還有一個當文藝青年的春秋大夢。從小的夢想是當畫家。偶爾聽到Deep Purple樂隊的歌曲，小小的伍佰，又對插上電、踩上效果器，效果拔群的吉他，產生如痴如醉的情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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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想很豐滿，現實卻很骨感。雖然藝術的熱血，在他身體裡洶湧澎湃，但家裡的現實條件，卻讓伍佰變得既理智又清醒。升入嘉義高中，他果斷參加了管樂團。如“肥胖不是福”那張圖片所述，抱著圓號的伍佰同學，心裡簡直樂開了花。和大陸一樣，當年的臺灣，想順利考上大學，難如登天。當時的高中生之間，流傳著這麼一句話，“出了學校進補校”，彼時考試的難度，可想而知。強悍到曾經考五百分的伍佰，最終也名落孫山。父親的安排是，讓伍佰留在村裡當郵差。伍佰覺得那樣不夠酷，他背起行囊，單槍匹馬到臺北漂泊。伍佰之後的生活依舊不酷，反倒很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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擺地攤、賣保險，在舞廳裡打雜，除了幹這些力氣活，伍佰還趕著學英語的風潮，推銷過英文教材。“喂同學，要不要學英文？”伍佰那張臉，外加他的口音，常讓人誤會，這個小夥賣的別是違禁品，伍佰不開腔還好，他一開口，別人總是先倒退三步。工作不好，住的條件也就差。臺北某山上的一間違規建築，就是他臨時的家。平時住著還算通透，趕上下雨天，屋裡比外邊下的還大，有時候屋裡雨實在太大，他還得上街避雨去。臺灣多臺風。大風颳起來的時候，屋頂都能被吹走。一次伍佰洗完澡，推開浴室的門，整面牆直接塌了。聽著好像相聲裡的段子，那時候的伍佰，就是這樣過來的。

02

“整個房間除了音樂，什麼都沒有。”後來伍佰回憶道。與普通人不同，這個傻愣愣的青年，餓著肚子，心裡還存在著理想。音樂就是他的理想。哪怕到了今天，很多人首先會勸年輕人現實。白巖松老師也曾說過：“在吃不飽穿不暖的時候，你天天跟人談理想，沒有說服力。”伍佰不是正常人，他吃不飽穿不暖，心理卻惦記著音樂。人生中的第一把吉他，就是在初到臺北時買的。當時那把吉他賣8000塊，他歸了包堆身上只有6000塊，2000塊是借的外債。“就算是打死我，我也要待在吉他的世界裡。”我們有理由相信，說這話時，伍佰無比的鄭重。除了打零工，他還去樂器行工作。別人是為了推銷樂器，他則是為了多摸一會吉他。輾轉多個樂器行，伍佰終於找到了人生新的出路：去酒吧駐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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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時臺灣的酒吧，唱的一水都是西洋歌曲，誰模仿的更像，誰就吃得開。伍佰推銷英語教材不行，英文歌卻唱的有模有樣，他很快就唱到“頭牌”的位置。伍佰不滿足於唱外語歌，每每把氣氛烘托起來，他也常夾帶私貨，唱兩三首自己寫的作品。他的原創音樂一起，客人們就好像看到了那個推銷員伍佰，即刻作鳥獸散。是伍佰的音樂不行嗎？恐怕也未必。彼時的臺灣人民篤信外文歌曲更好，對於自己的音樂，他們甚至懶得聽。經濟發展才能折射出文化的自信，經濟不行時，連自己的人民都覺得自己的東西粗鄙、醜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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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這個角度出發，這個唱中文歌的窮小子，堪稱臺灣文化屆的先鋒。韓愈老師說過：“千里馬常有，而伯樂不常有。”伍佰的歌曲越唱越純熟，只是此刻的他，祗辱於奴隸人之手，駢死在槽櫪之間。某次，伍佰到一個叫“外交合唱團”的場子代班——你看，連場子地名字，都要帶點“國際範兒”，才好賣座，機緣巧合之下，他和鍵盤手大貓、貝斯手小朱、鼓手Dino臨時組團，完成了當晚的演出。演出即畢，幾個人一拍即合，有了惺惺相惜的感覺，考慮了幾天，他們決定正式組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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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2年，伍佰&China Blue正式成軍，直到今天，四名成員從未變更，堪稱華語音樂最長久的樂團。作為對比，中國大陸最長命的組合是“鳳凰傳奇”，成立於1998年，出道在2004年。不論從哪個角度比較，都比伍佰的組合晚了至少五六年。伍佰&China Blue這個組合，之後的歲月裡，在臺灣成功掀起搖滾樂團Live演出，引領了新臺語歌的風潮。當然，彼時的四個年輕人，肯定不會預料到。不久之後，四個人轉戰到一個名叫“息壤”的酒吧，那是個充滿聒噪的噪音，以及辛辣酒味的地方。他們也不覺得這個酒吧有何出奇，在四匹馬看來，從一個槽櫪轉到另外一個槽櫪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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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息壤”一詞，語出《山海經》，本意是，“能自我成長、生生不息的土壤。”對一門生意而言，“息壤”亦可以理解為，“招財進寶”、“財源廣進”。酒吧的老闆是個畫家，他起的名字，雖然意思俗，卻很有文藝腔調。出入酒吧之人，有那麼兩撥，格外引人注意。其一，就是像伍佰這樣，失意的音樂人；其二，導演、作家、廣告人等文化界的精英群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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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兩類人有一個共同特點，來到此地，都是為了發洩。前者發洩自己的才華，後者發洩自己的情感。感情或者才華，在盡情發洩之時，兩種人也走向了共鳴。此時的伍佰，扎著馬尾辮，架著一副大墨鏡，稜角分明的臉，顯現出一種冷峻的美感。他嘶吼而出的原創歌曲，以及改編的搖滾版臺灣閩南老歌，常常把臺下的文化人兒，驚到瞠目結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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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伍佰漸漸有了名氣。每個週五的晚上，老闆會親自用蠟筆畫一副他酷酷的側臉，配以“今夜吳俊霖”的文字，掛在酒吧門口，招攬顧客。考慮到其顏值，“俊霖”既虧心又難記，最後他索性改成綽號“伍佰”，真正意義的伍佰，才算出道。有一次，伍佰參加某音樂節，也就是在那裡，他遇見了自己的伯樂，倪重華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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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起對伍佰的第一印象，倪重華大概也覺得醜：“帶著一副大蒼蠅墨鏡”、“穿著緊到不行的褲子”、“在臺上又唱又扭”。但倪重華很高情商地說：“他有種別人沒有的魅力，打到了我。”伍佰打動了倪重華，倪重華便決定推他一把。倪的同事卻不看好伍佰，別的姑且不說，光那副長相就能嚇跑一票人，“長得就和卡車司機似的。”他們如此評價。卡車司機裡也有超級英雄，譬如終結者。往好處去想，同事們大概覺得，伍佰的長相，尤其是眼睛和下巴，有幾分施瓦辛格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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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猛男的長相，可能成就一部電影，但用來詮釋情歌，可能又充滿了違和。倪重華也覺得同事說的在理，但外表是爹媽給的，氣質卻能通過後天塑造。他希望採取“精裝修”的方式，重塑伍佰的外形。為了拍攝新專輯封面，倪重華不惜花費3萬塊重金，特意買來範思哲牌的襯衣，披在伍佰的身上。這張叫《愛上別人是快樂的事》的專輯，也終於如期發行。當時的專輯封面上，伍佰身穿範思哲，頭披瀟灑長髮，撇著嘴巴做痛苦狀，以一副似哭非哭的形象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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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說呢，比卡車司機還卡車司機。造型土也還罷了，伍佰粗糲的唱腔，說得難聽些——就和鋸木頭似的，也著實不適合唱情歌。連倪重華也忍不住吐槽：“你這種張牙舞爪的唱情歌的方式，會嚇到女聽眾的。”專輯的銷量可想而知，上市之後反響平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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專輯銷量不盡如人意。伍佰也自動找原因。那些“老一輩”的歌手，譬如李宗盛和羅大佑，長得也不行，也都是破鑼嗓子。只要唱歌的感覺對了，粗糲點還更滄桑呢，女生指不定就喜歡這種成熟感。這算不上毛病，或者說，只能是最表面的原因。作為玩樂團的人，伍佰一直以來，走的都是“現場”這條路，對電視裡的所謂主流音樂，他常常不以為然。《愛上別人》這張專輯，玩的就是“正宗布魯斯”，或者說是“藍調音樂”。這種音樂從一開頭就帶著濃烈的幽怨色彩，是憂鬱的象徵，因此又被稱作“怨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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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次坐計程車，伍佰偶然聽到劉德華唱的《纏綿》，他突然有了茅塞頓開的感覺。西方人表達旋律的方式往往更直接，必須有吉他有樂隊，這樣的表達，適合現場而非KTV；東方人看重旋律，追求如詩、如絲、如河流的意境。與音樂旋律相比，外國人的歌詞其實是配角；華語的歌詞反而更加重要，不但要求宛轉優美，還得留下餘地。如此這般，大家在KTV嘶吼時，便可以帶入自己的感情。簡言之，無論旋律還是歌詞，誠如華仔唱的歌名，中國人的歌曲更加“纏綿”。就在劉德華這首歌曲發行的1994年，找準方向的伍佰，推出了他的搖滾情歌專輯《浪人情歌》。兩年之後，《愛情的盡頭》釋出，被萬千少男少女所傳唱的，大名鼎鼎的《挪威的森林》，以及2020年再次火爆網路的《Last Dance》，皆出現在這張專輯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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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兩張專輯，完全打開了“伍佰式情歌”的市場，用今天的流行語說就是，之後的伍佰，徹底“殺瘋了”。除了積極釋出專輯，他也沒有落下現場的演出。畢竟，其音樂生涯就起步於此。老闆照舊只需掛出樂隊的名字——“今夜伍佰&ChinaBlue”，換來的則是滿坑滿谷的觀眾。在現場之上，伍佰更加變化莫測。當然，如今的我們不能看他過去的現場，只得通過錄制的專輯尋蹤覓跡。在其第一張live專輯《伍佰的Live：枉費青春》中，伍佰扯著嗓子嘶吼的現場版《愛你一萬年》，堪稱難以逾越的經典。藉由這張專輯，他表現了純粹至剛的搖滾。下一張《搖滾··浪漫》，他反其道而行之，加入浪漫的元素，變得柔情似水。從開始的無的放矢，到今天的漸入佳境，伍佰用了30多年的時間。迄今為止，他發行的專輯數量，不下二三十張；辦過的演唱會，則可以用“多如牛毛”來形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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伍佰不講究唱功、不飈高音，長相談不上英俊，連最基本的普通話，都帶著濃濃的閩南味。這樣的他，在臺灣樂壇，大概是什麼地位？Hebe田馥甄說，自己就是伍佰的資深迷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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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信則公開表示，伍佰是他最崇拜的人之一。為了請伍佰當嘉賓，阿信前赴後繼請了10年。伍佰登臺時，阿信又乖乖地說：“我去臺下看。”伍佰剛寫完兩首歌，即《兩個人的聖經》和《單行道》。王菲早就跟他說好邀歌，伍佰於是讓王菲自己挑選。王菲像見到禮物的小女生一般：“那太好了，我全都要。”除了天王王菲，莫文蔚、劉德華、黃小琥等等巨星，也常追著喊著請伍佰寫歌。換言之，伍佰是歌星中的歌星，偶像裡的偶像。人們常常會這樣評價他：華語搖滾教父。只是還要加上“最被低估的”，這一字首。大家低估伍佰了嗎？網上曾有一個問題：來自臺灣的伍佰，大概相當於大陸上的哪一個歌手。點贊最多的回答是鳳凰傳奇。這個答案的潛臺詞是，伍佰流行則流行，就是未免有點土。首先，鳳凰傳奇沒有什麼不好的，將土味情歌唱到深入人心，這是一種本事。恰如白居易用白話寫詩，別人笑他俗，卻唯有白居易被後人銘記。如果哪一天，伍佰和鳳凰傳奇竟然能同臺演出，彼此應該互相榮幸才是。據筆者的理解，另一個回答則更加準確：伍佰相當於大陸的崔健。不管你信不信，伍佰就是臺灣搖滾的教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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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確，伍佰的國語發音廣受詬病，但這種唱腔裡，帶著漂泊、滄桑，以及點點的柔情，目前為止，無人取代。且不論是閩南語還是國語，總是能拳拳到肉又不失優美。初聽不知曲中情，再聽已是曲中人。雖然生長在臺灣，但中國人內在的東西是相通的。伍佰的表達，總能直擊我們的心靈。伍佰身上的精神是什麼？為了唱歌，他在之前、現在，可想而知也是未來，都能拼盡所有。伍佰是一個，“用全身唱歌的男人”；還是一個，“自帶鼓風機的男人”。注意，這兩個形容都是真實的描述。因為用盡全身唱歌，伍佰常常汗流浹背，所以他也的確會在現場，放幾個大號風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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伍佰用嘶吼的嗓音，將他的表達，觸及我們的靈魂深處。他這一頭剛剛吼出：“聽見你說”，你那邊就不由自主地哼唱：“朝陽起又落……”但你要是問伍佰，為何在演唱會上，常常賣力到汗流浹背。伍佰的回答則令人捧腹，他自以為剛洗完頭髮還沒吹的時候，自己還是蠻帥的。“所以我在臺上必須要流汗，這樣才會好看。”有一說一，那時的伍佰，還真是醜帥醜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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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起自己的外貌，伍佰意外的自信；提及自己的演唱，他卻出奇的害羞。早在2006年，伍佰獲得金曲獎“最佳臺語男演唱人獎”，他的獲獎感言卻是：“我一直認為自己不會唱歌，臺下每位男歌手都是唱將……”和自詡為“中國搖滾的半壁江山”的XX相比，伍佰在才華上可能更勝一籌。他也許既不認可自己的醜，更不認可自己的貢獻，但我們必須得承認：某種意義上，有了這個“醜八怪”，才有了臺灣搖滾的不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