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英雄》被提名已經過去
18
年,而距離《臥虎藏龍》得獎更是已經過去
20
年,無論是否能得獎,《少年的你》能被提名都已經很難得。
不論是縱向對比歷屆被提名的華語片,還是橫向對比這次選送的華語片,
“
凝視他者
”
的視角變化都很有微妙。
1。
從凝視他者到共通折射。
《英雄》《臥虎藏龍》都
有著鮮明濃烈的東方元素、取材於中國武俠或歷史故事,
《喜宴》《飲食男女》則是站在
前現代和現代觀念交界處、站在東西文化的對比中,
講述東方傳統家庭的愛和羈絆,而《少年的你》則是一個區域化背景相對模糊的故事,。
如果說《臥虎藏龍》《英雄》
給非華語區觀眾的第一觀感是
“
凝視他者
”
,透過格外不同的文化正規化、服飾禮儀、武俠世界去完成
陌生化的情緒體;
那麼《少年的你》則是一部
某種意義上去除
“
他者
”
化的影片,
這部電影描述的問題更
“
現代
”
(不是指時間意義上的具體紀元),更不東方。
你當然能知道影片實際的拍攝地點是哪裡,重慶這座城市獨具的特色和高低起伏空間結構、的確是影片敘述風格中重要的構成部分,但這個故事的真正核心是少年之愛、校園暴力等
沒有鮮明地域限制、沒有專屬文化烙印的部分。
安排這個故事發生在
東京、紐約或者倫敦,一位成績優秀但被欺負的優等生,一位混跡於社會邊緣的問題少年,他們之間相惜相知相愛的故事依舊能成立、問題張力也並不會被減損。
至於故事裡壓抑的考試背景,理解為升學壓力、晉升壓力、成功學壓力,
放在任何不同的背景裡,形態會不同、程度會有差異,但這依舊是放之四海都存在的問題。
這點或許可以參照《寄生蟲》,
《少年的你》電影品相自然不能和《寄生蟲》相提並論
,但《寄生蟲》裡講述的故事並不僅僅是
“
只能發生在韓國
”
;故事肌理細節通通落地在韓語社會里,但將核心移植到德國或者日本的富人區窮人區,這樣的天壤之別依舊可以存在、人性悲歡可以相同。
相反,《臥虎藏龍》就很難被拍(注意是拍不是說翻譯)成法語版或者西班牙版,儒道觀念、武俠世界觀、江湖格局,都是源於中國傳統文化的東方特色;西方的騎士故事沒辦法長成這樣。
或許,現代故事的發展軌跡已經在很大程度上越來越趨同,核心矛盾折射現世矛盾的作品、往往可以在橫向地理座標上被挪移,在一定程度上有共通的折射基礎。
當然這不是說當年的《臥虎藏龍》《英雄》純靠
“
陌生化
”
的外在效果取勝,故事的外在元素和內容肌理是中式的,但《臥虎藏龍》的
電影敘述邏輯和好萊塢商業大片本質上沒有區別,《英雄》更是有些解構、透過推測來構建三次有同有異的環形時間觀。
2。
情緒共振的優勢和邊界。
再看看此次三部華語影片(中國內地選送的《奪冠》、中國香港選送的《少年的你》、中國臺灣選送的《陽光普照》),最終獲得提名的是《少年的你》。
從某種程度上說,《陽光普照》或者更
“
東方
”
一些。(有些意外這次被提名的反而是《少年的你》)。
《奪冠》
是和一代人情感記憶、民族情緒息息相關的作品
,對於沒有這份經驗的異國群體而言,受眾情緒可能會完全不同。
拋卻關於電影品相本身、人物原型等問題的爭論,只談
“
情緒共振
”
這一個問題。
根植於某種文化土壤、時代記憶的作品,基於這份文化背景產生的情緒共振,在叢集內部是巨大的優勢;但當面對更多元的不同背景的群體時,這份特色又會在某種程度上因為文化差異而減損、有折扣。
(《臥虎藏龍》《英雄》是東方故事,但不是情緒共振型的作品)
這也是諸多華語主流影片在走出去的時候都要面對的問題,如何讓
“
我們共同的情緒共振
”
同時輻射
“
他們
”
。
《少年的你》不是《奪冠》這樣的基於集體記憶
“
情緒共振
”
式作品。
文化差異是必然存在的,故而在這樣的階段中,雙語語境中闡釋這種差異的作品也始終是某種程度上的剛需。
從這個角度來說,《米納裡(水芹菜)》其實是站在美國人視角講述的韓國故事,以英文世界的慣性思維準則去衡量故事中韓語原生家庭的文化差異,這樣的模式接受度更高(提名了最佳影片最佳導演等多個獎項)(另外從某種程度上說《米納裡》和《喜宴》有些類似)。
3。
問題凝視之上的愛之願景。
《少年的你》中壓抑的高中氛圍,完美優等生霸凌同學的教育悲劇、家庭悲劇、人格悲劇等等問題都讓人印象深刻,但最打動我的始終是少年之愛。
電影不是隻描述問題的
“
問題報告
”
,這個暗色調故事裡暖色的部分是少年之吻的真摯,無以復加的浪漫、天真、純良、美好。
魏萊的故事折射的確實是
“
人性的扭曲
”
,但真正打動大多數人的落點依舊是少年最潔白的愛。
對比早期著名華語片,《少年的你》在揭示人性深淵上的力度的確難以企及,但少年之愛就是無國界、無障礙的動人因素。
(寫稿的我還在路上非常倉促,就聊到這裡)祝賀《少年的你》,願世間魏萊美麗外表之下不再扭曲,願世間陳念和小北都能平安長大,都有愛、都明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