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公共事件”又多了起來，其中不少都與性侵相關。北京國貿當街性侵，12歲男孩姦殺10歲女孩並分屍……人們憤怒、關注、熱議，其中不乏一些“等待反轉”的聲音。

什麼“讓子彈飛一會兒”，“理性考慮”，“萬一呢”，“從陰謀論的角度看”……每次看見此類論調，就氣得腦仁疼。板上釘釘的違法犯罪行為，怎麼總有人跑到受害人身上去找原因？

2021年了，“完美受害人”論調竟然還在大行其道，何其悲哀！

01

“完美受害人”

什麼是完美受害人？

就是要求受害人必須在所有角度上都毫無瑕疵，只要大眾發現了一點點問題，那麼受害人的遭遇不管多悲慘，都需要自己承擔一部分責任。

從小到大，我們在生活中可能無數次面對過這樣的責問——

在學校被孤立霸凌。家長質疑：“怎麼他們誰都不欺負，就欺負你？”

逛街被小偷摸走了手機錢包。路人嘴碎：“怎麼自己不注意，別人都知道這片兒有慣偷！”

剛出銀行就被搶劫。保安圍觀：“平時炫富被人盯上了吧，他怎麼知道你包裡取了鉅款？”

還有無論什麼年齡、何時、何地被性侵。網路評論：“怎麼就挑她呢！看這穿著，肯定不是什麼正經人。”

開始時，事件是單純的受害人的悲慼求助，然後，各種“理性討論”會讓事情慢慢變味兒：此人不是完人，ta的求助，絕對有不可告人的目的！一聲聲責問之下，一件事情變成了另一件完全不同的事情。我不禁想問，這特麼叫理性？？

就拿最近這次的國貿當街性侵事件來說吧，最多的討論是：被害女孩兒是做什麼的，跟性侵犯是否認識？還有問她當時衣著打扮的，我特麼真想拿鍵盤把他們突突了。

圖片來自於微博

大環境影響下，現在北京街頭的人流確實不比從前，但依然可以說是光天化日，眾目睽睽——事發地點就在地鐵出入口，路人不少。受害女生穿著打扮很普通，寬鬆的外套和長褲，沒有迷你裙、絲襪、高跟鞋、齊13小短褲、比基尼等等任何經常被人詬病的裝扮（插一句，都啥年代了，這些裝扮也很正常好嗎？！），甚至連妝都沒化。

而那個猥瑣男人對她伸出手，不是因為三更半夜，不是因為衣著暴露，只是因為她自己一個人在路上走！

圖片來自於微博

02

“被性侵的那一刻，你穿著什麼？”

寫到這，我想起了一場特殊的展覽。

在比利時，有人用展覽的方式反對人們對受害人的苛責。主題叫“What were you wearing”，也就是“被性侵那一刻，你穿著什麼？”展品是女性們被性侵時穿的衣服。

展品裡有夏裝，也有冬裝；有正裝，也有運動服；有裙子，也有長褲；甚至還有女孩像“假小子”一樣戴著棒球帽！

每套衣服旁都有說明牌，這套衣服的說明是這樣的：

“運動衫，大學T恤，還有棒球帽。我們本來只是出去喝點東西、看了個電影，和平常一樣。但是我那天喝多了，醒過來的時候他在我身上。”

主辦方表示：大街上任何一個女孩都能穿成這樣！

除了對衣服的描述，還有簡單幾句話概括當時到底發生了什麼：

“……我信任他，我媽媽信任他。”

“……我當時只是想離開我哥哥的房間去看動畫片。”

“我以為他是個好人……但當我停下並開始哭泣的時候，他沒有停下。”

整個展覽，按照世俗標準去評判，最出格的可能就是下面這套泳衣。

“一套泳衣。我們在河裡劃了一天船，很愉快。正在換衣服時，他們闖進了我們的帳篷中……”

但是請問，划船的時候怕弄溼內衣，穿一套泳衣在裡面有什麼錯？趁人換衣服時闖入的才是真牲口吧？？

最讓我憤怒的是下面兩套童裝

。

還有下面這三套，只有一張說明牌，同屬於一名女性。

03

“沒有人是幸運的”

“What were you wearing”展覽曾經引發了熱烈的討論，展覽的目的很明顯，就是要告訴所有人，無論被害人穿什麼，她都是無罪的，需要被審判的永遠只有犯罪者！

事實證明，規範女性的穿著根本無法讓女性免於被性侵。類似的、所有的評價“完美受害人”的標準，都是對受害人的無故指責，都會讓她們受到二次折磨。慢慢地，她們甚至不敢將自己的遭遇說出來，導致犯罪者逍遙法外，繼續作惡！

這不是危言聳聽，很多人早就習慣了從“受害者有罪論”的角度思考問題。甚至還有很大一部分被害人（無論男女）因為這種觀念，懷疑被性侵其實是自己的錯。

還有人用其他方式，站出來呼籲人們改變認知。2011年，一群女性在芝加哥進行了“蕩婦遊行”。她們穿著裙子、絲襪、高跟鞋、齊13小短褲，甚至是比基尼走上街頭，帶著抗議標語，高喊：無論老孃穿什麼，都不代表想跟你丫piapia！

某段時間，國內也流行過一句類似的口號：“我可以騷，你不可以擾。”

剛開始，這句話很提氣，可後來卻被傳揚得越來越偏。慢慢的，社會輿論從“責備受害者”的極端走到了另一個極端：只要喊了這句口號，就彷彿受害者曾經完全不打算保護自己，她們希望所有強姦犯都一瞬間變成道德楷模。

偷換概念玩兒得夠6的！看似理性地各打五十大板：“對，強姦犯當然有罪，但我們先不討論罪。我們只是說，女孩子還是要保護好自己，跟男人接觸的時候要注意……”

這實際上還是在要求一個“完美受害人”！上面所有的遊行、口號，之所以提出，只是因為一點：有個並沒有犯錯的人，她遭受了非人的待遇，而你還在強調她沒有“保護好自己”！

看過一本回憶錄，叫《他們說，我是幸運的》（Lucky），出版於1999年，作者是個美國女作家，叫艾麗斯·希伯德。這是一本性侵回憶錄，講述了她在大學時被陌生人強姦，最後透過訴訟將強姦犯繩之以法的故事。

不瞭解前因後果的時候，我非常疑惑：都特麼被強姦了，lucky在哪兒？等我讀完整本書，才找到答案——艾麗斯是個“完美受害人”，她扛過了所有“責問”！年輕的大學生，白種人，虔誠的教徒，在路上被陌生人襲擊，被強姦之前，穿著保守，而且還是個處女。

但凡有一點沒有滿足標準，她的官司都未必能贏！

22年過去了，人類依然在互相傷害，受害人依舊要完美無瑕才能得到遲來的正義，多麼可笑。

人心中的成見是一座大山，難以撼動。所有要求受害人毫無瑕疵的人，都有著同一種成見——受害人肯定犯了錯才被懲罰。請注意“懲罰”這個詞，它來源於一種更加根深蒂固的觀念：“善惡終有報，天道好輪迴”。

多麼樸素，多麼天真。

我不是說“因果報應”觀念是錯的，而是覺得這種天真的道德標準用來約束自己可以，用作規範他人的行為則大可不必。這個世界從來都不是公平的，人人都來都不是平等的，更不是百因必有果的。有時候，厄運就是會無緣無故地降臨在一個無辜的人身上，沒有任何人應該為此受到苛責。

遇到被害者求助，把尖銳瞄準惡人，盡力去幫就是了。沒有能力幫忙，閉上“讓子彈飛”的嘴，默默支援也是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