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於看完了《金枝欲孽》。

如妃歷經滄桑和浮沉後的感慨，在遠去的馬車上空飄揚······看著這一幕，穿透螢幕和兩百年的時光，不由感嘆一句：生命和自由是多麼美好。

近幾年，伴隨著宮鬥劇、宅鬥劇的風靡，有一種論調甚囂塵上。很多人在慢慢認可嫡庶之分和權位高低，並由此判斷他人的為人處世和行事準則。

每每看到這樣的觀點，都感到悲哀。這些劇的初衷，本是告訴我們封建制度的三綱五常，對人尤其是女人的束縛和桎梏。卻被現代人奉為圭臬。

《金枝欲孽》沒有絕對的主角，也沒有任何的光環，聚焦的都是些在宮廷裡夾縫生存的小人物，太醫，宮女，侍衛，太監的筆墨不少於後宮的女人。

它從初夏至深冬，跨度不足全年，那是一個沒有春天的華麗囹圄。

短短三十集講述了從妃嬪到丫鬟，從太醫到護衛，從太監到青樓女子等各色人等的看不穿、得不到和不得已。

孔武、陳爽從鄉野一路奮鬥到紫禁城，從對權勢的仰慕到看透權勢，迴歸普通人的生活；

青樓女子香浮，墮入紅塵，卻依舊心性雅靜，見識不俗；

太醫不再只是權謀的工具，而有了各方勢力傾軋下的無奈；

後宮中，既有如月這般從天真朦朧的少女變為深諳心計的深宮婦人，也有福雅這樣的避世之人，遊離於權勢和宮鬥之外，獨守內心的深情和美好；

有安茜這樣出身鄉野、智謀過人的包衣奴才，運籌帷幄的同時保持良知；

也有爾淳這樣身世悲苦、聰慧異常卻被當做別人向上爬的棋子，在狗苟蠅營中，最終明白做自己和好好活下去的意義；

也有玉瑩這樣身懷利器的庶女，進宮的目的不過是讓母親不必受人排擠，過上好日子，再如何算計也始終保持一份天真；

還有素櫻這樣不聰明、不機靈，謹小慎微活著的普通人。

它所傳達的是一種對不同階層的命運一視同仁的慷慨和公平。

即使處在權勢鬥爭的中心，即使出身卑微，也可以保持很好的姿態，沒有出身上的高人一等，更沒有由出身帶來的學識、認知、思維上的勝人一籌。

怎麼說呢，《金枝欲孽》裡沒有那種唯出身論的宿命輪迴。它沒有刻意強調門楣之別和嫡庶之分，也沒有妥協於宮鬥和雌競。

而是在闡述包括女人在內的底層人物的困境、對不公和壓迫的反抗，以及爭鬥後的體諒和互助。

讓人印象深刻的一個細節是，素櫻死後，孔武把她的笛子放在供廟案下，要所有皇族，每次祭拜時，都得向她磕頭。

這部劇裡沒有贏家，不僅在自由、愛情、幸福的層面，從宮斗的角度也沒有所謂的冠軍。

只有一敗塗地。

安茜與孔武相知相戀卻生死相隔；爾淳獲得了自由，卻獨身一人；如妃渴望紅牆綠瓦外的海闊天空，卻不得不為了守候眾人繼續鬥下去；玉瑩和孫白揚心心相之，卻相擁而死。

每個人都對自己的命運有著清醒的認知，每個人都有各自的無奈和侷限，每個人的因果都是自己的選擇和堅守。

如果說其他宮鬥劇是在訴說宮斗的本質是兩敗俱傷後，無可自拔的越陷越深，甚至從被動參與到漸漸認同；

那麼《金枝欲孽》的核心就是借宮鬥來反宮鬥。

鬥爭勝利後，非但沒有快感，反而是更多的寂寥和孤獨，不安和恍惚，空虛和落寞。

更難得的是，透過這種領悟、覺醒和自我救贖，展現了一種本該站在敵對面的女人間的溫情。

如妃、安茜、爾淳、玉瑩，從互相殘害到最終明白：個人有個人的宿命和無常，與其針鋒相對，不如抱團取暖。

那是一種“我得不到的，希望你能得到”的成全，是一種對自由、美好的深切渴望。

像福雅和爾淳對玉瑩和孫白楊相戀的成全；

像如妃對安茜所說的：“要留，只怪我心中仍然有恨。因此，就只有靠你，完成我們海闊天空的心願，珍重。”

她把自由的成全給了安茜，安茜又給了爾淳。

《金枝欲孽》之所以能溫故而知新，是因為越看人越大。

越看，越能激發對自由、對生命、對世間一切美好的渴望；越看，心性越寬闊，越明白為自己活著的價值和意義，而不是縮排宮斗的殼裡。

怪道人說，《金枝欲孽》是tvb自身都難以逾越的巔峰。單從這個立意，就足以稱得上宮鬥劇鼻祖了。

不愛宮牆柳，只被前緣誤，花開花落自有時， 總賴東君主。

這句詞，是那些後宮裡的女子們用自己短暫、寂寥的一生共同譜成的命運交響曲。

她們因為各自不同的宿命，自願到尊崇無比的琉璃瓦里搏一番錦繡前程，可千帆過後，方明白過來，所謂榮華富貴、所謂權勢滔天，不過是一場鏡花水月，終究了無痕。

而過程中的謹小慎微、日夜謀算、殫精竭慮，早已耗盡世間美好。所謂的死敵不過是心中魔障，鬥來鬥去，早已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誰不是面目全非的可憐人。

兜兜轉轉，看似殊途，實則同歸。一朝飛上枝頭的妃嬪也好，掙扎在宮闈牆腳的奴僕也罷，渴望的從來不是你死我活，而是海闊天空。

那些算計和權謀，概因別無選擇罷了。

對照劇裡的人生，多麼慶幸生在一個文明、自由的時代，一個哪怕沒有那麼聰明，也可以好好活著，只要足夠努力，就能夠慢慢幸福的時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