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雪球

鐵釘就這樣僵硬著表情，直到泥巴走出房門，然後看見針管把吸完的菸蒂按在菸灰缸裡，針管用力地抽吸著鼻子，像一名重感冒患者。

鐵釘舔舔嘴唇，猶豫著接下來要說什麼，可是除了針管，他實在不知道該向誰說，只好用手掌搖晃著針管，爭取能讓他儘快清醒過來。

“你不要晃我，我現在頭很暈。”針管痛苦地擺著手。

“你剛才聽到了，”鐵釘指向泥巴走出去的方向，“就是我們說的雪球，昨天她還焦急地尋找這隻該死的貓，可是我卻一丁點也想不起來我們養過貓，但是晚上的時候，這隻貓的確出現了，還霸佔了我睡覺的地方，可是現在我問她雪球，她又說我們沒養過貓……”

針管揉著痠痛的雙眼，然後猛然把眼睛睜得很大：“就是你說的本來不應該存在的東西，突然間真的存在了，而當你想承認它存在的時候，而它又突然不存在了，是不是這樣？”

鐵釘眨了眨眼，嚥了口吐沫，點頭承認。

“那這隻叫雪球的貓到底存不存在呢？”針管反問他。

“我也不知道，我不想承認它存在，可是我卻親眼看見了它，而且我居然開始做惡夢，”鐵釘無奈地說，“我很久不做夢了，連我死去的老爸都很久沒有夢到過了。”

“你是說你夢到了那隻貓？”針管繼續追問。

“不管我夢到了什麼，”鐵釘嚴肅地說，“我只想知道，你能不能幫我解釋清楚這些奇怪的現象？”

針管很誠實地把雙手攤開：“我也沒辦法，我除了犯法，就不知道自己還會做什麼。”

“該死！”鐵釘用力地錘打桌面。

這一天，尋找雪球的人，由泥巴換成了鐵釘，鐵釘尋找了小樓的每個角落，也爬上了那佈滿灰塵和蛛網的閣樓，還鑽進了潮溼發黴的地下室，鐵釘時而學著貓叫，時而低聲呼喚著雪球的名字，他也不知道自己找到這隻貓然後怎麼處置它，總之他非常執著地尋找著，並且相信這是該死的白貓是影響了他正常生活的來源。

直到大廳裡古老的座鐘敲響午夜凌晨的鐘聲，鐵釘沮喪地回到客廳裡，別說雪球，就連一撮貓毛都沒有發現過，他就像個在外流浪多年的乞丐，疲憊而又骯髒。

針管坐在客廳的沙發上，正用一支牙籤剔著牙，看到鐵釘後，嘬了嘬嘴：“找到那隻貓了？”

“沒有。”鐵釘用手掌搓著臉。

“你錯過了晚飯的時間，泥巴的廚藝簡直是太絕了，我吃得一點不剩。”針管把牙籤扔掉，從包裡掏出大麻煙。

“一點不剩？”鐵釘把手從臉上放下，“你是說你全吃了，而我要餓到明天早上？”

針管愣了一下，眨巴著眼睛，很遺憾地說：“真是抱歉，我忘記了留你的，恐怕就是你說的那樣了。”

鐵釘深呼吸了一口氣，壓抑住想要揍針管的憤怒，然後說：“我要警告你癮君子，你是個混蛋，你連起碼的禮貌都不懂，如果不是意外，你根本不會是我的客人！”

針管點燃大麻煙，聳聳肩膀：“你應該原諒我，你知道我的腦子不是很好用，就像我那臺報廢了的汽車。”

鐵釘一把搶下他的煙：“不要在我的家裡吸這個鬼東西，明早你就趕緊滾，我不管你還有沒有車！”

鐵釘把大麻煙扔在地板上，狠狠地踩了兩腳，轉身離開客廳，走向自己的房間。針管直到聽不見鐵釘的腳步聲，才撿起地板上的煙，小心地用指尖把它捋直，重新點上。

古老的座鐘“滴答”響動，那個碩大的鐘擺搖動起來，聲音足以傳遍正棟樓。單調的鐘聲令鐵釘難以入眠，飢餓的肚腹始終在和睡眠對抗，而且那鐘擺緩慢的晃動聲，讓鐵釘越發意識到自己難以熬過漫長的夜晚。最後他還是決定自己去弄些吃的，如果樓下大廳裡的針管已經入睡，說不定給他兩刀，他連叫聲都發不出來，然後再扔進河谷裡，永遠不會有人發現。鐵釘突然發現自己開始仇恨著莫名闖入他生活裡的生物，比如雪球和針管，他們令自己的生活變得失去了條理和規律，必須清除他們，否則自己的生活永無寧日。

鐵釘想著，已經走下到了樓梯的拐角處，大廳就在眼前，他正想著如何殺死針管，卻抬眼看到針管正站在窗前，背對著他。

朦朧的光線透過玻璃，針管的身影一動不動地站立在窗前，而鐵釘正在頭腦中策劃著如何殺死針管，這樣的情景讓鐵釘不禁打了寒戰，他又回憶起前一晚要殺死雪球的情形，一切都好像失去了控制一樣，在向一個黑暗的深淵飛馳。

鐵釘悄聲地走到針管身邊，也向窗外看去，窗外迷霧繚繞，依然好像緊緊裹在小樓周圍，連不遠處的河谷都看不見。

“你在看什麼？”鐵釘終於忍不住好奇心，問身旁的針管。

針管對鐵釘的突然出現一點沒有感到驚訝，而是很鎮靜地反問他：“你確定這裡除了你們的房子，就再沒有其他住戶了麼？”

“你這是什麼意思？這裡只有我的房子，我生活了很多年，只有我和泥巴……”

“那麼，那些房子都是誰的？”針管沒等鐵釘把話說完，指向窗外的迷霧。

“房子？”鐵釘用力向窗外看去，可是除了霧氣，他看不到任何東西。

“你看不到？”針管驚訝地盯著鐵釘茫然的臉，然後突然像受到了刺激一樣，雙手亂舞著，“不要告訴我你看不到，那麼多的房子你看不到，雖然我也沒看到燈光和人，但是房子啊，就在那裡，你怎麼會看不到？”

鐵釘沉下臉，按住針管的肩膀：“你是不是又吸大麻了？”

針管點了點頭，馬上又說：“可是這和吸大麻沒有關係，我的的確確看到了！”

“我警告過你，不要再吸那東西！”鐵釘把針管推向大門，“你現在就給我滾，離開我家，永遠不許再來！”

“你要相信我，”針管掙扎著，“雖然我吸了大麻，但是我能分清幻覺和真實！”

鐵釘拉開大門，把針管推到外面，還在他屁股上狠狠踹了一腳，然後把大門緊緊關閉，門外傳來針管的喊聲：“你要相信我，我真的看見了。”

“我都分不清幻覺和真實了，你這個該死的傢伙能分清？”鐵釘氣憤地自語著，不再理會針管的呼叫，向自己的房間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