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石榴一顆一顆地被奶奶扒下來，慢慢放進嘴巴里，嚼了一會兒，又默默把帶著些果肉的石榴籽兒吐出來，接著是下一顆。

奶奶說：“聽別人說，這石榴籽兒祛溼氣，都是騙人的，也不知道哪裡來的說法。”

一會兒又道：“哎看，不像你們年輕人，這籽兒我想吃也吃不下去了。”

我滿心複雜地聽著奶奶普普通通的話，看著奶奶慢悠悠一顆接著一顆吃著石榴，入目的是滿臉的皺紋，像扒了皮的老樹根，一道一道的溝壑。

胳膊上也沒有剩下多少肉，都是皮，能用兩根手指握住，直達骨頭。

“咦？”奶奶驚歎了一聲，把掰成四瓣的石榴放在桌子上，從嘴裡掏出假牙，“你看，都跑牙裡去了。”

心情很複雜，我那個背永遠挺直直的奶奶，不知什麼時候也老了。

走路不再那麼利索，說話聲音也沙啞了，帶有痰聲，背脊早早彎了下去，不再一遍遍訴說著從前從前了，萬事也慢慢看淡，不再去爭了。

我有些難受，之前聽奶奶講從前，看奶奶爭強好勝，我還勸慰奶奶，你老了，也該慢慢享受生活了，這些事兒你就別操心了。

現如今，奶奶不再講從前，卻也不再提著那口好強氣了，整個人越發蒼老，似乎是老了，似乎是想開了，似乎……

可不知怎麼，想到這裡，我這眼淚怎麼都忍不住。

02

年輕時候的奶奶是個富家千金，家裡很富，然而，富裕的遭到了強盜的目光。

小時候的她親眼看著強盜殺死父母，帶走弟弟，她哭了很久，哭著哭著一隻眼睛哭瞎了，到現在也沒有好。

後來嫁給了爺爺，爺爺性格慢騰騰，是個心有大愛的村長，別人無論怎麼對他，為了整個村，他每次都是毫不埋怨的從自己口袋裡墊錢。

爺爺管著村，把家交給了奶奶。於是，地裡地外，家裡家外，奶奶全權負責了。

她下地幹農活，養過牛羊。奶奶一輩子也養育了很多人，從兩位姑姑到兩位叔叔和爸爸。使勁供這幾個孩子念學，她一心一意想活得自強。

可惜，似乎沒有孩子遺傳她的好強。

後來，我們出生了。當時大人們都在外打工，於是奶奶又從小到大拉扯我們長大。

我這一輩，奶奶同時帶了好些孩子，有四位姐姐，一個哥哥，加上一個我和妹妹。

每次別人去她家走親戚的好吃的，她一點都不捨得吃，全留給了我們幾個，一人多少平均分。

這個習慣，她到現在還保留著。這次回來，她喊我回去，怕天氣太熱曬到我，讓我涼快了回去，給我存了一些棗，核小，讓我工作時煮粥喝。

又專門給我留了北京泡麵，姑姑沒拿幾包，全都給我留下了，說我小時候喜歡吃，讓我拿去全吃了。

一會兒又站起來翻找，哪天誰拿來了幾個梨，讓我提走吃……

每次我都非常感動，又很愧疚，我何德何能有這麼一位疼愛我的奶奶，一週回來一次的我又該拿什麼來回報這份炙熱的愛呢？

03

回家路上，我突然想到，今年剛從外地回來的我，依然不滿足這小市裡的工作，偶爾還是想去大城市。

可這次，我覺得我應該留在這小市裡，應該守著我們這個家。

姐姐一直在說學習、投資、健身、陪伴家人，可是她一年也就回家一次，就和之前的我，一年也就放5天年假，兩天在路上，三天在家裡，每天見一次，一年見三次面。

這是陪伴嗎？我沒有做到任何陪伴，就連我這小城市的工作，也是兩週回家兩天罷了。

我一直記得奶奶的生日，也一直以她的生日作為我一些密碼的一環，可是，奶奶今年多大了？

我記得生日，卻沒記年份，算起來，也超過84歲了。

人生是一條單行道，記起了小時候的想法，我想活200歲，分一多半給奶奶，這樣我們就可以一起奔赴終點。

也記起了大學時候的自己，我依然想把生命的一多半分給奶奶和我最重要的那些親人，我想盡量和他們一起生活著，不管是否有雞毛小事，不管是否有爭吵。

這也是我們唯一能夠做的。

結語

電影《飛躍老人院》中父親問兒子：“你看，這電線杆上是什麼呀？”

兒子說，是麻雀。

過了一會，父親又問：這電線上到底是什麼呀？

兒子抬頭看了下，說，不是告訴你是麻雀嗎？

於是，父親又問：你看這滿天滿天的，都是什麼呀？

兒子把手中的報紙一，大聲斥責到：“你是不是腦子有病呀，都告訴你幾遍了那是麻雀！”

父親從懷裡掏出一本日記，說：“二十多年前，我抱著你，也是坐在這裡，你問我，那是什麼呀？我說，是麻雀。你又問我，那是什麼呀？我說，那是麻雀，會飛的小麻雀。你一連問了我幾十遍，你越問，我越是高興。”

兒子瞬間哭了。

家人用二十幾年的歲月陪我們長大，長大了我們也應該慢慢用更長的時間來陪伴他們。

前天去理髮店理髮時，一個女人打著電話，她在電話裡說要剪個頭髮，晚點回去。

二十分鐘後，一個滿頭白髮的老人走進店裡，一眼找到女人：“我看你好久沒回去，以為怎麼了，就出來找你了。”

那老人是女人的媽媽，我瞬間淚目。

父母在，家人在，家就在，這就是我為什麼在別的城市生活很好也依然不安，想著快快回來小城市的原因吧！

李榮浩那首歌裡寫道：“爸爸媽媽給我的不少不多，足夠我在這年代奔波，足夠我生活。”

奶奶、父母、姐姐、妹妹給我了很多，足夠我在外闖蕩依然能回家穩穩生活，足夠我經歷磨難也可以慢慢微笑。

感恩家人，感謝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