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晚上9點,雪下的很大,像鵝毛,像柳絮,洋洋灑灑飄落下來,行人面色匆忙,裹緊了大衣,把頭藏在帽裡,既快步疾行,又小心翼翼。
雪是白的,周圍的一切很快也全白了,路邊停了N久的黑色轎車,也披上了聖潔的外衣,掩去了那混沌不堪的狼狽模樣。
我也是路上行人中的一個,凜冽的寒風刺痛我的臉龐,像無數的小刀子在你臉上亂劃。正走著,不遠處,有黃色的路燈下有一個女的,穿白色羽絨服,黑褲子,長筒靴。她蹲在地上,一直在看雪。
我沒有走過去,也沒有打擾她,就這樣,我靜靜地看著她,看了1個多小時。
我想大概沒有人會在這鬼天氣停下來賞雪吧,即便是南方沒有雪的城市人,偶爾到了北方也不會,因為他們會對雪表示出興奮,會左蹦右跳,嘰嘰喳喳個不停,然而她只是安靜的蹲著,就看著雪,甚至都沒有發現不遠處的我。
我走了過去,很禮貌的說:你好,有什麼需要幫忙嗎?
她頭也沒有抬說:沒有,謝謝。
我說:真的嗎?你在這裡都待了1個多小時了,至少我看見你都待了這麼久了。
女的這時才站起來,轉過頭來看著我,突然說:有沒有一片雪是7瓣的,我在這裡看了好久只有六瓣和八瓣的。
我一愣,我自小在北方長大,30多年了,卻從未好好看過雪,我看著落在胳膊上的雪,是隻有六瓣的。
我說:也許有呢,只是我們都沒有發現呢。
我回到了家,我在想她說的7瓣的雪到底有沒有,我甚至都在懷疑,剛才見到的是不是人。
但是後來一個月呢,我幾乎每週都能碰到她2到3次,都是同一個點,在同一個路燈下蹲著看雪。
我過來都會陪她看1個小時,因為我也想知道有沒有一片七瓣的雪花。
(二)
北方的雪有時候能下幾個月,但不是每天都下雪。
這1個多月時間裡,我每天下班都路過哪裡,她幾乎也都在哪裡,以至於我都懷疑我每天看到的是不是一個人。
她仍在找7瓣雪花,我不知道在做什麼。
但是周圍的場景我太熟悉了,我一遍遍地確認我知道,這不是夢,她也真的是一個人,這一切都是真的。只是我不知道這7瓣雪花什麼時候才能有。
一個半月以後,她突然問我:你結婚了嗎。
我說沒有。
有女朋友嗎?
我說沒有。
她說:那我們2個結婚吧。
我很突然,但內心又狂跳不止,或許我這段時間內心等待的隱隱約約就想要這樣一個結果吧。
我說好的。
沒有彩禮,沒有房子,沒有親朋好友的見證,什麼都沒有,我們2個就去領證了。
她從來都是一個人,但我知道她肯定是一個有故事的人。
婚後我試圖知道她的故事,但她都隻字未提。
又到了第二年的冬天,天又開始下雪了,她在雪地裡一待就是半天,最後她對我說,我們離婚吧,
我說為什麼?
她說,我還沒有找到七瓣雪花。
(三)
很快我們就辦了離婚手續。
我很難過,但也不至於悲痛欲絕,因為從開始的那一刻我就清楚的知道,即便是結婚了她也一定不會屬於我。
我知道她是一個有故事的人,但我無法解開她的故事,她是一個安靜又有些憂傷的人。
這又恰恰是我性格的弱點, 這也是當初我會陷進去的原因。
她走了,帶著她的7瓣雪花。
我從不曾見過7瓣雪花,就像我從不曾瞭解過她一樣。
也許是南柯一夢,但終又不是。
又下班了。
我走在熟悉的路上,那發黃的路燈下她還在蹲著,我揉了揉眼睛,她又不在了。
我走到路燈下,蹲著發了呆,就跟以前一樣,好像她還在。
我蹲了良久,似乎忘記了時間,羽絨服上鋪滿了雪花,我也披上了聖潔的外衣,就跟那輛老舊的黑色轎車一樣,我似乎也已經被遺忘在這裡很久了。
我知道我該走了,我也知道我背上的雪花沒有一片是7瓣的。
可是我的腳卻抬不起來了,我以為我出來了,但是我卻還是深深地陷在裡面了。
一個女孩裹緊了大衣從我身邊經過,走出去10多米,又倒了回來。
她很有禮貌的說:你好,需要幫助嗎?
我說,不用謝謝。
她說:真的嗎?你在這裡都待了1個多小時了,至少我看見你都待了這麼久了。
我心一驚,如此的似曾相識,我站起來,轉過臉,努力地看著她,怎麼還是她?我又揉了揉眼睛,不對,又不是她。
我說:你見過7瓣的雪花嗎?
她說:沒有吧,你見過嗎?
我說:我去年見過,但是今年沒有了。
她拿出手機認真的看了起來,不一會說:雪花有圓形小顆粒的,也有6瓣的,8瓣的從來就沒有7瓣的。
我看著她說,手機上的不準,我真的看到過7瓣雪花,就在去年的冬天,就在這個路燈下。
她沒有說什麼,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