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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在陪著村莊一起老去

他們,在陪著村莊一起老去

圖片來自網路

文/老春(原創)

1

“去年一年死了20個,出生一個,生完就走了。出去打工去了。再往後啊,連抬棺材的人也都沒有了!”老盧呷了一口酒,不無落寞地說。

我堅信老盧說的是真的,這一方面源於他就在本地居住,而且誰家有白事兒也都得請他給寫靈頭旛和牌位。另一方面,我從進村到現在,街上就沒見有幾個人在走動。

這裡曾經是鄉政府所在地,因為有林場,以前允許天然林採伐的時候,這裡客商雲集,商業甚是紅火。但那一切,終究只能留在那一代人集體的記憶裡了。2004年的撤鄉並鎮,2017年的天然林全面禁伐,割斷了這個村莊得以繁華升騰的大動脈,終於讓這個昔日繁華的小村莊落寞成如今的“二里不聞狗叫,百步難見一人”的破敗樣子。

“縣裡已經把這裡定性為空心兒村了!”老盧點了根兒煙,又補充了一句。

我點點頭。是得空心兒了,村裡已經空了一多半的房子了,年輕人都外出打工了,家裡就只剩下些老弱病殘了,不空心才怪呢。

“得虧有個林場,還能有點兒人氣,要是哪天林場再沒有了,這裡就徹底空了。”說這話時,老盧的眼角溼溼的,帶著些許的不捨與懷戀。我能感覺到他的落寞。

這是中國幾乎所有經濟不發達地區村莊都難以改變的現實,人們不得不面對自己從小長大的村子不可挽救地老去,直至最後死亡卻毫無辦法。

老去的村莊無法給予他們更好的生活,也無法為大家提供更好的致富門路。除了種地,人們再無其他謀生的途徑。於是離開,便成了人們唯一的更好選擇。

就像牛羊需要追逐水草一樣,人也在追逐能夠讓生活變得更好的空間地域。承載他們童年乃至成年的村莊再也給不了他們更多了,它已經老得不成樣子。

儘管村子裡的路和邊溝都是才修的,路面還鋪了柏油,甚至健身廣場也才啟用沒幾年,佇立在廣場四周的那些健身器材也還嶄新如初,可是人們已經不再對此有絲毫的眷戀。

2

人們在嚮往著外面更好的世界,也在議論著去哪裡能夠更好地安身。村莊,以及村莊四周那些曾經留有人們美好印記的地方,已經從人們的議論中被清除了。人們議論更多的是哪裡的工作環境更好,哪裡的薪資水平更高。

掙錢好好地活下去,已經成了人們的唯一目標。儘管外面的世界不再有村莊的寧靜,不再有門前小河的澄澈透明,不再有園子裡隨便種點兒菜籽兒就能吃上新鮮蔬菜的方便,不再有左鄰右舍都是熟人出門不必鎖門的放心,人們還是會一波接著一波地離開。

那麼多人離開,村莊是傷心的。於是,它就只能在夜裡放大狗子們的恐慌喊叫,以此來讓自己回味人多時的熱鬧與喧囂。

可即便是這樣,村子裡的燈光也還是越來越少。除了路燈在陪伴著村莊變老,也就只剩下那些靜默的房屋,以及村子內外的那些樹木和花草。

“就連過年,也都沒有幾個人回來了。出去的人越來越多,回來的人越來越少,再以後啊,這村子也就徹底拉倒了!”老盧長嘆了一聲說道。

“那你呢,以後怎麼辦,去找兒子?”我問。

“找啥啊?!”老盧頭搖得像個撥浪鼓,“幹不動了我就去縣城住取暖樓去。跟他們在一塊兒不方便,哪有自己住那麼隨意啊。和孩子在一起,時間一長矛盾就多,這矛盾一多啊,感情也就淡了,最後就成了仇人了。啥意思啊?還不如自己住著舒服,想怎麼著就怎麼著,起碼自由!真動不了了,也趁早別給孩子添麻煩,自己吃點兒藥拉倒得了。人吶,活著也就那麼一回事兒吧!”

說這話時,老盧定定地盯著窗外,眼睛似乎在看向他自己的未來。

我點點頭,沒再說什麼,但心裡卻莫名地難受。的確,外出闖蕩的人,如果自己生活都成問題,又怎麼可能顧得上老人呢。伴隨著這村莊老去的,也還有那份撕裂的親情。可說到底,不都是被生活逼得麼!倉廩實而知禮節,當人連活著都成問題的時候,誰還顧得上誰呢?

村裡的房子賣不掉,也沒人要,出去的那些人就只能一走了之。可是中國人對於家的概念又是那麼的刻骨銘心,去城裡站住腳之後,他們就又會想盡法子買房子,於是自己的後半生就都交給了那所他們以為很值的房子。城市,就這樣收割了他們的勞力和後半生的財富。

沒辦法,好的生活總是要有人做出犧牲的。這一代人犧牲了自己,下一代人才有機會突破階層的限制成為城裡人。這樣看來,留守老人的犧牲,也只是為了他們的後代能夠有更好的生活吧。

離開村子時,正值夕陽西下,村子裡零星的炊煙似乎在告訴我這裡還有人。可是,那麼多矗立的煙囪,冒煙的卻只是零星的那麼幾個。孤獨、落寞與衰老,已然被炊煙寫在了這個村子的上空。

我知道,村莊不是孤獨老去的。陪伴這村莊老去的,還有老盧這些上了年紀,哪兒也去不了,哪兒也不想去的留守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