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艾渴echo

目黑將司走了，就在這一年的九月金秋。

等下等下！別急著開哭啊！他就是字面意義上的走了，合作了快三十年之後與老東家阿特拉斯分道揚鑣了而已。雙方就共同感興趣的話題交換了若干意見後，阿方高度讚揚了目黑將司的奉獻精神，感謝他多年來的付出，並著重強調了“儘管目黑將司已經不再是自己的員工，但以後仍願與其平等對話，以相對獨立的方式延續雙方之前的良好合作關係”……

嘖嘖，看看EA，再看看微軟，這簡直就是教科書級別的好聚好散。

只不過縱觀目黑將司五十多年來的傳奇半生，我覺得吧，這位不甘寂寞的大叔可能會去玩玩兒電子計算機，可能會撿起荒廢了一陣子的流體力學，可能找個廠子過過當一名汽車工程師的癮，並在這一過程中學會些奇奇怪怪的新技能之後付諸實踐，唯獨不大可能老老實實潛行鑽研獨立遊戲，並和老東家積極合作。

沒辦法，當人們不再需要把天賦浪費在吃飯這種俗事兒上，誰還能參透這些過分有趣的靈魂？我甚至隱隱感到這位大叔不沉迷麻將難以自拔就已經是謝天謝地了，畢竟嚴格說來，這位吃喝不愁的“廠長之子”從來都不是苦求繆斯的藝術大師，單純只是個啥都能玩兒轉的勤奮天才。

天生我才

三歲開始學習音樂，五歲就熟練掌握了電子琴，還是那種上下兩排的電風琴的演奏技巧；初中學有大成開始鑽研並創作爵士樂；高中也是順理成章地組建了自己的樂隊併為其寫歌，帶著哥們幾個開開心心地一直玩兒到了大學畢業……如果音樂天才有一個活生生的標杆，那它應該就是目黑將司自己的樣子。

按理說吧，像這種從小聽著古典樂長大，光是因為無聊就又自己學會了長號的天才人物，就算不奔著東京藝術大學使勁兒，也得琢磨著去愛知、京都、沖繩三大國立藝術大學接受專業訓練吧？再不濟跑去桐朋學園、東京音樂、國立音樂、武藏野音樂這種私立王牌邊學邊玩自學成才，畢了業了也能禮服一紮裝置一拿直奔維也納金色大廳去整點兒高雅的，下半輩子就算不能揚名立萬，也至少能混個豐衣足食。

可……也許這就是天才吧，相比於靠著拿手好戲混口飯吃，人家就是想要率性而為，挑戰自我。於是在發現“汽車設計還挺有意思”之後，高中生目黑將司毅然決定玩兒轉流體力學成為一名優秀的汽車設計師，從此以後刻苦學習，擺脫了數學的短板，成功考入了日本大學工業技術學院研究起了流體力學，並在幾年後順利畢業。

粗略地估算一下，這會兒差不多已經是上世紀八十年代中葉了。所以您猜怎麼著？日本經濟泡沫破滅了！東京街頭大“撒幣”的時代過去了！CITY POP也不流行啦！（這個存疑，我現在都還覺得挺好聽的）

當然，最讓目黑將司頭疼的問題還是沒有（多少）人願意買高檔車了！幾個大廠根本不要汽車工程師了！而放低姿態擁抱下沉市場給買菜車設計組裝空氣動力學套件……敢問車主這是要去秋名山跟人飆車嗎？或者單純只是吃飽了撐的？

於是乎，一路順風順水的天才剛剛畢業就算清了“天妒英才”有幾筆幾畫，明白了老天要是不想賞你這口飯，能大張旗鼓地把事情搞得多絕。

俗話說，天降價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餓其體膚——可目黑將司只是微微一笑表示難以苟同，畢竟對他來說當不成工程師好像也什麼大不了的，反正重拾當年的音樂自己還能靠接外包混口飯吃，甚至吃得挺飽。

只不過哪怕只是為了居安思危、不至於讓自己飄飄然，或者更實際點“找個班兒上”好歹騙一份穩定收入，目黑將司都需要學著未來社畜的樣子向相關公司四處投送簡歷，終於在1995年的相互選擇中順利“透過”了兩輪面試，成為了彼時阿特拉斯手下的一位音樂人。

女神賜福

所以，接下來天才應該繼續睥睨天下，大殺四方，零基礎秒殺一眾前輩從此走上人生巔峰？

天真！怎麼可能呢，事實上，目黑將司的“社畜求職之路”遠不像上文描述的那般輕描淡寫，而多數面試官未能“慧眼識英”其主要原因也只不過是因為彼時的目黑將司只識韻律不懂遊戲，在那個大神頻出的時代好像還真沒那麼耀眼罷了。

那為啥阿特拉斯能撿個大便宜？奇了怪了，這朵日廠最妖豔的奇葩幹出任何出格的事情需要任何理由嗎？哪怕就是告訴我說“當年只是面試官和目黑將司看對眼兒了”我都不會懷疑什麼，更別說目黑將司的編曲小樣必然質量不俗吧，且這會兒的目黑將司已經愈挫愈勇，又快自學成為電子編曲專家了。

不過另一方面，說目黑將司在阿特拉斯蟄伏數載一鳴驚人好像也沒啥問題。

畢竟，他在公司接到的第一個大活兒就是給PS1的《女神異聞錄PERSONA·Be Your True Mind》寫BGM，於是可能是嫌麻煩的目黑將司大筆一揮，完成了《心之詠歎調（“全ての人の魂の詩”）》的創作，也就順手把後來《女神異聞錄》345加幾個重製的主旋律給確定下來了。

沒錯，回顧幾年前的《女神異聞錄》20週年紀念演唱會，被標註“開局雷擊”正是這樣一首日久彌新的曲子：讓人嘆息不暢的鋼琴音帶著明顯的寂寥，又在幾度迴盪後多了幾分迷離輕佻，像是扭扭捏捏的德彪西終於放下了架子開始悶騷，又彷彿是百無禁忌的貝多芬開始演奏“疾風驟雨”的前兆。而當提琴簧管托起了女高音渾厚的飄渺之聲，讓整首曲子趨於平庸，卻也由此迴歸了正統古典主義的懷抱，再次提醒了我們儘管目黑將司非科班出身，但其專業程度同樣不容小覷。

而這，恐怕是目黑將司完全不能接受的。

您問為什麼？文化自信啊朋友們！

“泡沫時代”過去了，“泡沫時代”文藝人可都還在啊，他們睥睨天下的傲骨也未曾完全消亡。正如木城雪戶和士郎正宗從不需要威廉·吉布森的“聖經”提升自己作品的正統性，而是循著大友克洋的步子將另闢蹊徑的“日式賽博朋克”發揚光大，目黑將司這種天才當然不需要嚴絲合縫的條條框框來鎖定自己的音樂風格。

所以到了後來PS2的時代，經驗豐富目黑將司在《女神異聞錄3》中摒棄了《心之詠歎調》的古典氣質，反而將更時髦的爵士、搖滾、流行、說唱甚至四捨五入的阿卡貝拉元素融入到配樂之中，直接用人聲表達爵士樂的韻律創造出了自己難以捉摸的混合風格，不僅與遊戲“大規模毀滅”的戰鬥主題相得益彰，也讓商業的成功重新評估了自己作為天才的價值。

然而到了後來的《女神異聞錄4》，《心之詠歎調》反倒是迴歸了之前的古典風格——不奇怪，若將目黑將司看作群雄爭鋒的俠客，多年磨礪下，他手中剛猛的利刃已然有了“紫薇軟劍”的模樣，一招一式不再刻意追求變化多樣，但求隨機而動，以細微的變奏於潛移默化間催生玩家特定的心緒，和同樣精緻且功能各異的其他曲子讓這款遊戲成為了情感變化上最為細膩的一部《女神異聞錄》。

而到了“天下第一”的《女神異聞錄5》……目黑將司好像也沒到“大巧不工”的境界，反而更關注於技巧細節，不僅為遊戲“青春靚麗的高中生怪盜談笑風生間拯救世界”的主題重拾“迷幻爵士”，將玩家們帶回了《魯邦三世》和《貓眼三姐妹》大行其道的八十年代，還將藝術通感納入了考慮，用音樂保持了遊戲的紅黑質感，並改變了曲子間的連線方式，讓場景切換從此不再尷尬突兀。

沒錯，已經有點兒“草木竹石均可為劍”的意思了。

只不過目黑將司把這套理論中玄之又玄的部分總結，歸納，理論化成了人人可以的學會的“注意事項”，在某種程度上也是這位天才多年以來的心路歷程。

厚積薄發

即便對天才而言，成功亦非一蹴而就。

也許在你看來，《心之詠歎調》乃是目黑將司茶餘飯後的妙手偶得，但在後來的訪談中，回顧當初那段往事這位天才卻只覺得痛苦不堪，困難重重。

和之前為自己、為樂隊、為甲方寫歌可完全不是一回事兒，對遊戲配樂而言，除了某些極特殊情況，音樂人過於特色鮮明的表達勢必會破環遊戲的整體氛圍，再不濟也會略顯格格不入乃至喧賓奪主。

換句話說，目黑將司必須時刻注意克服並放棄自己作為創作者表達自我的本能衝動，感受遊戲本身的主題韻律，變色龍般地調整風格使曲風與其搭配完美，這才可能成為一名合格的遊戲音樂創作者。

好在首先，正如前文提及的那樣，《心之詠歎調》本身就有不錯的普適性，可以在微調後表現出相當不同的主題和情感；

其次，目黑將司幾乎也是立刻發現了這樣的問題，並在之後的作品裡開始積極適應這個新行業。

於是到了之後的《惡魔召喚師：靈魂駭客》，其爵士與泰克諾的混搭既令人耳目一新，又完美彰顯了遊戲賽博朋克陰暗詭異的恐怖氛圍；類似的風格被延續到了後來《魔劍X》上，但這次的電子樂被添加了更具節奏感的鼓點兒所以一掃之前的瘋狂和陰鬱，反而顯得“活潑而快速”；而到了後來的《數碼惡魔傳說》，聒噪的六十年代吉他搖滾成為了絕對的主力，幾首曲子單獨聽來似乎差強人意，但放在遊戲裡卻很好地彰顯了環境的危機四伏和人們的躁動不安。

此外，為配合《真女神轉生 STRANGE JOURNEY》古樸而濃郁的宗教氛圍，目黑將司重拾了古典管絃樂並嘗試將格里高利樂團那種唱詩班風格融入遊戲；而在後來的《凱瑟琳》中，為突出遊戲“成人”之間熾烈而曖昧的氣氛，目黑將司更是將古典樂與爵士樂各種混搭來回折騰了個遍，並開始著手研究突兀的疏離感在玩家情緒引導上的微妙作用；還有《超執刀》系列中快慢鬆緊收放自如，與故事場景完美配合的幾曲小調……

誠然，在不少玩家看來這些作品不曾和《女神異聞錄》那樣與目黑將司珠聯璧合，但怎麼說呢？如果沒有在《魔劍X》和《數碼惡魔傳說》中對搖滾和流行元素的嘗試，我們恐怕很難得到一款如此包羅永珍的《女神異聞錄3》：如果少了在《真女神轉生 STRANGE JOURNEY》和《惡魔召喚師 葛葉雷道對破壞王》中練習的重拾經典，《女神異聞錄4》的細緻入微怕不是也會大打折扣；而如果在《凱瑟琳》身上的各種實驗不甚理想，《女神異聞錄5》想要坐穩“天下第一”的寶座可能真會欠些火候，而其正統續作現在看來更是不知道猴年馬月才能真正與大家見面了。

何去何從

說是“何去何從”吧，但我想對目黑將司而言還是問“去哪裡玩耍”更為貼切，就是太不嚴肅了，也顯得小標題很不整齊，所以還望大家見諒。

那麼言歸正言，儘管我毫不懷疑哪天紅牛或是阿爾法·圖利會向這位喜歡F1的正牌汽車工程師丟擲橄欖枝，讓他在氣動部門好好玩兒上幾票，但我們也不能忽略其實目黑將司的獨立已經悄悄誕生，並將於11月6日在INDIELiveExpoWinter2021上正式與大家見面。

順便提一句，開心的目黑將司還為該活動寫了首新歌WeareINDIE！-TotheWavesoftheWorld，感興趣的朋友可以自行尋找或是稍等幾天在現場或是直播中大飽耳福，反正我目前是沒有找到這首歌的哪怕一個音符。

據悉，這部作品是目黑將司化名Megarock，歷時五年用虛幻4引擎打造的一款近未來科幻題材的潛行動作日式角色扮演遊戲，參加過GCL（講談社遊戲開發者實驗室企劃）並進入了最終選拔環節，雖然未能獲選但也得到了主辦方的肯定和50萬的特別獎金。

那麼，諸位玩家對這部神秘佳作有什麼特別的期待嗎？你認為這部作品能成為《女神異聞錄6》的實驗田嗎？以及，這之後“目黑大明神”會安心繼續做遊戲，而不會沾染上什麼奇怪的愛好嗎？歡迎大家在評論區暢所欲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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