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清歌向暖

01

這天，魏忠賢騎著一匹高頭大馬在皇宮裡飛馳。

正得意洋洋，忽然一枝利箭飛來，正中馬頭。

魏忠賢剛要發怒，卻發現張弓之人是皇帝朱由校。

因為這件事，朱由校把魏忠賢攆回家閉門思過。

訊息傳到外廷，東林黨人就坐不住了——這可是一個徹底把魏忠賢搞死的機會。

趁他病，要他命。

趕緊商量彈劾事宜。

不過，“東林黨的兩大智囊”之一的黃尊素提醒他們：“想要清君側，必須要有內援，楊公有沒有呢？這封奏疏一上，萬一魏忠賢不倒，倒黴的就是我們。”

這個楊公，就是楊漣。

明光宗朱常洛去世時，楊漣只是個從七品的給事中，但和內閣諸臣同受顧命。

這些年，朱由校天天和客、魏二人混在一起。

眼見朝事日非，楊漣痛心疾首，希望以一己之力，再次力挽狂瀾於既倒。

本來，黃尊素的意見是很正確的，但楊漣已顧及不那麼多了。

說不定哪天魏忠賢又重新獲寵呢？

現在不彈，更待何時。

02

天啟四年（1624年）六月初一，楊漣正式引爆了這顆重磅炸彈。

準備好了《劾魏忠賢二十四大罪疏》，措辭之嚴厲，空前未有：

都察院左都御史楊漣一本：

為逆璫怙作威，專權亂政，欺君藐法，無日無天，大負聖恩，大幹祖制，立賜究問，以早梂宗社。

臣惟高皇帝首定律令，內官不許干預外事，其在內廷只供使令灑掃之役，違者法無赦。

故在內官，惟以循謹奉法賢，聖子神孫相守，未敢有改，雖有驕橫恣縱王振、劉謹，其人旋即誅戮。

故國祚靈長至今，豈意聖明在上，乃敢有肆無忌憚，濁亂朝常，罔上行私，傾害善類，損皇上堯舜之令名，釀宗社無窮之隱禍，如東廠太監魏忠賢其人者，舉朝盡為威劫，無敢指名糾參，臣實痛之。

臣前以兵科給事中，親承先帝之命，輔皇上為堯舜之君，言猶在耳，今若亦畏禍不言，是臣自負忠直初心，並負風紀職掌，負皇上起臣田間特恩，他日何面目見先帝於在天，謹撮其大罪之著者二十四款，為我皇上陳之……

——楊漣《劾魏忠賢二十四大罪疏》

奏疏寫好，楊漣就計劃在早朝時面奏朱由校，攻其不備，不給魏忠賢時間組織有效反擊。

不巧的是，第二天朱由校傳旨免朝。

夜長夢多，楊漣深怕被東廠的特務探聽到訊息，於是按常規流程上疏。

文書房的宦官開啟一看，倒抽了一口冷氣，不敢耽擱，原封送到掌印太監王體乾處。

自然，魏忠賢也很快得知了奏疏內容。

魏忠賢害怕了：楊漣是來拼命的！

楊漣的措辭激烈無比，把魏忠賢的黑歷史挖了個底掉。

朱由校讀過之後究竟會怎樣？

魏忠賢沒有多大把握。

他把奏疏狠狠摔在地上，失聲痛哭起來。

就在魏忠賢六神無主之際，客氏來了，給姘頭指了條明路……

魏忠賢

03

朱由校，登基以前沒讀過書，登基以後斷斷續續讀了一點，不過也認識不了幾個字，很少批閱奏疏。

一般有緊急公文，都是親信太監念給他聽。

於是一場大戲開始——

掌印太監王體乾親自出馬，給朱由校念楊漣的奏疏。

唸的時候，過濾掉疏中的關鍵語句和要害情節。

客氏也站在一邊，不時插上幾句，打輔助。

朱由校聽得糊里糊塗，覺得楊漣就是小題大做。

接著，魏忠賢一路哭哭啼啼趕到乾清宮，一頭跪倒在朱由校面前，鼻涕眼淚早流了一臉，嘴裡斷斷續續，受了天大的委屈。

客氏、王體乾、李永貞等人在旁捧哏，七嘴八舌，擺魏忠賢功勞。

為了表示絕無攬權的野心，魏忠賢請求朱由校罷免他的提督東廠職務，並表示自己願意去鳳陽守陵。

幾板斧下來，單純的朱由校被感動了：

魏老頭，善於湊趣、忠心耿耿；

楊漣，莫名其妙，竟想要置他於死地。

朝臣需要敲打，朕的私生活他們也要管！

於是，朱由校做出批示，把楊漣的奏疏留中了！

楊漣不能半途而廢。

現在唯一的辦法就是早朝時當面奏陳，群臣群起響應。

有可能逼朱由校改變主意。

不過道高一尺魔高一丈，魏忠賢預判到了楊漣接下來的行動，誘勸朱由校一連免朝三天。

等到第四天，群臣終於可以朝參。

可，數百名宦官身穿鎧甲，手上都配著刀劍，個個瞪著眼睛，兇狠狠地盯著楊漣。

然後，御前太監口傳聖旨：“左班諸臣（文官序列）不許擅出奏事。”

直接把楊漣他們的嘴給封上了。

04

讓楊漣傻眼的還在後邊。

下朝之後，魏忠賢又發動了新一輪攻擊。

閹黨人大理寺丞徐大化，上疏向東林黨人發動總攻：

楊漣、左光斗等人和王安勾結，逼迫李選侍移宮，先帝（朱常洛）在天之靈深感不安，而楊漣等竟然以奇功自居，藉以把持朝廷，後又聚黨營救熊廷弼，貪贓賣放；

汪文言不過是個罪犯，卻日日遊走滿朝公卿府第之間，為熊廷弼開脫；

孫承宗未奉明詔，卻前出薊鎮，明顯是朝中有人通風報信，要他帶兵前來逼宮！”

不得不說，這奏疏用心極其惡毒，顛倒是非黑白。

朱由校看完奏疏，魏忠賢又在旁煽風點火，朱由校立刻就覺得東林黨都是當面人背後鬼的奸臣。

於是，朱由校一道聖旨下來：

“……近來紀綱不振，全是欺君植黨輩盤據要津，招權納賄，楊漣、左光斗其尤。侯汪文言逮至，審明追贓。”

但汪文言死活不肯誣陷楊漣等人“受賄”。

不過沒有關係，許顯純就偽造了一份口供，說，楊漣、左光斗各受熊廷弼賄賂兩萬兩，魏大中三千兩；其他東林黨骨幹也收了數目不等的贓款，袁化中六千兩，周朝瑞一萬兩。

然後再按上汪文言的手印。

這份口供將趙南星、楊漣、左光斗、魏大中、繆昌期、袁化中、惠世揚、鄒維璉、周朝瑞、顧大章等東林黨骨幹全部牽連進去。

結果也不意外，造完口供之後，汪文言被秘密殺害於詔獄。

汪文言死後，楊漣、左光斗、魏大中、袁化中、周朝瑞、顧大章等六人就被抓進了大牢。

05

而魏忠賢需要做的就是要讓他們承認自己的納賄數目。

不肯誣招？

各種刑具，輪番重刑，看你們招不招！

楊漣等人被拷打的血肉模糊，支撐不下去了。

左光斗就和楊漣商量：“這樣打下去，我們都活不了幾天，那我們的清白永遠不能洗刷。不如先認罪，等出了詔獄，或許還有機會。”

大家覺得有道理，於是下一次的審問中，都招了自己的“罪名”。

許顯純拿到口供，臉上露出了奸詐冷酷的笑容，立即將審訊結果報給魏忠賢。

聽完魏忠賢的彙報，朱由校大為惱火，立即派人去內閣傳達口諭：

“楊漣等贓私狼藉，著逐日嚴刑追比若干。令五日一回奏。待追贓完日，送刑部擬罪。”

楊漣等人的希望完全落空。

朱由校也沒忘了繳納“莫須有”的贓銀。

楊漣等人的親友東湊西借，湊一點交一點，希望他們能夠少受些酷刑。

可越交“髒銀”，朱由校就越覺得楊漣等人有錢，而且開始思考：每次只交一點，要麼是許顯純辦事不力，要麼是楊漣事先把髒款轉移了。

為了多榨些油水，許顯純在用刑上想出了許多花樣……

左光斗面額被打的不可辨認，眼睛都睜不開，左膝以下筋骨盡脫……

而六人之中，楊漣受刑最重，鐵釘貫耳，土囊壓身，一晚上昏死過去好幾次……

但決不討饒。

許顯純用盡酷刑，也難從楊漣等人身上榨出油水了，便秉承魏忠賢的旨意——陸續下毒手。

死神面前，楊漣還蘸著自己的血，寫下最後遺言：

欲以性命歸朝廷，不圖妻子一環泣；

大笑，大笑，還大笑，

刀砍東風與我何有哉！

06

八月，袁化中、周朝瑞也在獄中斃命。

只剩顧大章一人未死。

並不是因為他和別人有什麼特別，而是許顯純怕六人全部都打死，傳出去影響不好，才把他留下，移交給三法司審訊定罪。

但過幾天，許顯純從宮裡帶出了魏忠賢的處理意見，仍然是要把顧大章移回詔獄再審。

顧大章實在是怕再回詔獄，與其死在那裡，還不如自行了斷，便上吊自殺了。

不過，要是知道後面二十年，楊漣：還好，我死的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