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 張正望

吉首人把自己這片最宜入畫的神奇秀美的樂土，按東南西北劃分區域，各自稱呼著東鄉、南鄉、西鄉、北鄉。這個“鄉”，倒不是行政建制鄉鎮的意思，而是鄉里鄉親，手足故土，祖輩生活集聚之地，一方山水養一方人的意思。

樂土總是在水一方。東鄉，位於吉首的東方，日出之地，大致包括丹青、排綢、排吼、太平、馬頸坳、河溪等鄉鎮，綿延55公里的司馬河像一根長青藤，串連起東鄉的所有鄉鎮，而沿河的土家苗寨就像是藤上的瓜。瓜兒連著藤，藤兒牽著瓜，綿延不絕，生生不息，最終，這條長青藤似的司馬河，從吉首的河溪鎮匯入峒河、流進沅水。

東鄉的人因司馬河水的滋潤，嗓子清圓嘹亮，歌聲從嗓子裡悠出來，音色是那麼脆，調門是那麼高，那白麵秀氣的所裡（今吉首）人，唱起東歌來可以三天三夜不睡覺，硬是把個東歌唱得讓人神魂顛倒，當真……哎、哎、哎……

天上起云云遮陰，

高山頂上種綠芩。

綠芩愛纏山中樹，

姑娘要纏好後生。

東歌就是東鄉人喜歡唱的歌。伴隨著悠悠的司馬河水，東鄉人有唱不完的東歌詩篇，那包穀燒般的火辣辣音符，佈滿了司馬河的山山水水；那蜂糖水般甜蜜蜜的聲韻，溫軟了司馬河的男男女女。如果你要問我，東歌在這大山苗鄉里唱了多少年？我真的算不清場，就像這條司馬河在這大山苗鄉里流淌了多少年一樣，算不清場。但不論怎麼算，一定是先有河，再有歌。沒有那條從號稱苗族聖山的呂洞山裡流出來的司馬河水的滋潤，就不會有“白麵秀氣的所里人”，就不會有那婉轉如百靈鳥的歌喉，唱出的讓人如痴如醉的東歌來。

東歌來自於土家、苗家人日常生活與勞作，它以山歌調式，文詞精麗，曲風純粹。歌的內容大致分為：故事歌、時政歌、生活歌、勞動歌、情歌、婚嫁歌、孝歌、啄啄歌、謎語歌等等。東歌又有14個字韻，分別是：吳、王、回、頭、來、拾、花、人、齊、天、高、多、得、紅。每個韻都包含有若干字，如吳字韻就包含韻母為“U”的韻腳字，像吳、武、屋、都、俗、孤、姑、豬、木、捕、鋪、枯、祿、珠、湖、福等字，都屬於“吳”字韻。對這方面的研究，吉首市政協文史委的張治東先生就頗有造詣，有興趣的讀者可參閱他撰寫的《東歌的分類及其藝術特色》一文而瞭解知一二。

山歌響亮，東鄉人都是歌手。“歌以詠志”，他們互相袒露最真摯的心志，聆聽屬於自己的梵音，在甜美的歌聲裡，展現著自己對生活的全部理解和愛意。雖然有關東歌起源的傳說既動聽，又神秘，但都無據可考，不能確信。能確信的，就是現今還在司馬河兩岸流行傳唱，源於生活而又加上歌唱者思想、情感、願望及理想的東歌。

想郎想到五更頭，一無燈草二無油。

扯根頭髮當燈草，哭出眼淚來澆愁。

一年一度趕交秋，人山人海似潮流。

你不想我我想你，轉眼今日又碰頭。

半天雲雨半天晴，哥牽妹手軟溜溜。

竹子開杈開到老，筍子包心包到頭。

民間的歌唱總是離不開哥呀妹呀、情啊愛的，而我以為這才是煙火人情味，這才是生活的油鹽醬醋茶。華夏遠古第一部詩歌總集《詩經》，開篇不就是“關關睢鳩，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嗎，不就是要追求一種“琴瑟友之”、“鐘鼓樂之”的美滿幸福生活嗎。這東歌也是如此，它有魂，有靈，有豐沛的生命氣息，有文學的生命張力。東鄉人張口就來的每一首東歌，又軟又纏綿，總有那麼一二句，讓人過耳難忘，只要一飄進你的耳窩，它就會鑽到你的心裡，能讓你的靈魂輕輕浮起來，隨著雲霧縹緲升騰。

“正月調年，清明歌會，五月望龍，六月數紗，七月鵲橋會，八月稻花黃，九月跳香節，山歌飛過崗”，東鄉人一年四季歌不離身、曲不離口。

你是天上一條龍，我是地下花一蓬。

龍不翻身不下雨，雨不澆花花不紅。

東歌，在苗家人的心裡已經生活了千萬個春秋了，可在如今聽上去，依舊還是那麼味濃、勁足、牽腸掛肚、扣人心絃，音色還是那樣軟糯細膩！腔調還是那樣富有魅力！歌詞還是那樣充滿青春活力！

作 者 簡 介

張正望（1963— ），土家族，湖南省吉首市人。湖南省作家協會會員，湘西州商務局二級調研員。先後畢業於湖南省商業專科學校（今湖南省商學院）無線電專業、吉首大學中文系漢語言文學專業、中央黨校經濟管理在職研究生班。1985年開始發表文學作品。已發表的詩歌、散文、小說、論文百餘萬字。詩歌《把回憶裡的冰冷清空》獲第九屆“中華頌”全國文學藝術大賽一等獎，散文《你是生命不朽的精靈》獲全國詩文比賽一等獎，散文《踏著歌聲來見你》榮獲第五屆“相約北京”全國文學藝術大賽一等獎，散文《走進浦市的時光》榮獲首屆全國旅遊散文比賽二等獎，散文《放排匠》獲2011年度湖南新聞獎一等獎，雜文《當傳統民俗遇上現代文明》獲第28屆全國少數民族地區報紙好新聞獎二等獎，散文《說不盡的老司城》入編《中國當代文藝名家名作年鑑》（2018年卷），散文《乾州場》獲第10屆“作家報”杯全國文學藝術大獎賽一等獎，併入選《作家報杯全國文學藝術大獎賽歷屆獲獎作品典藏》一書，散文《如詩如畫說吉首》獲全國第二屆酈道元山水文學大賽一等獎，著作《我是一顆隕石》、《傾聽自己的聲音》由湖南人民出版社出版發行。（來源：西散南國文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