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蘭州老宗家:一門八兄弟,甘肅百年變遷的親歷者

放大心中的那幅老照片

本家兄弟大排行,我列老八,是兄弟中最小的一個。

兄弟如手足,骨肉情自深。但是兄弟們年輕時,受當時社會各種條件的限制,成年者必須為生計奔波,大家難免聚少離多,竟然沒有留下一張合影,儘管我心中總有一幅永遠抹不去的合影老照片,但那畢竟是假設空想。

蘭州老宗家:一門八兄弟,甘肅百年變遷的親歷者

我三嫂馮海蘭過八十五歲生日時合影。

後排左起:女婿張克隆、侄女宗興萍、侄兒宗興利、侄媳高秀雲。

在蘭州,我們一個太爺的重孫兄弟共有八個,同屬效字輩,兄長們那一張張鮮活的面貌、一聲聲說話的語調、一個個走路的姿勢,甚至連一位位咳嗽的聲音都音猶在耳,容如在目。血緣是一種連線人生關係的牢固紐帶。一個人如一個蜘蛛,從開始結網,便拉出結網的絲,然後從核心開始編織網路,這個網越編越大,血緣關係形成這張網中最核心的部分。我的七位兄長都不同程度對我產生過影響,他們在我心中佔有重要的地位,所以我心中總有一張兄弟們在一起的影像。

兄弟八個,我和大哥、二哥、三哥、四哥是一個爺的後代,五哥是一個爺,六哥、七哥是一個爺,大家共有一個太爺,我們親密無間,情同手足。

大哥效文,八十多歲仙逝,他自小聰慧過人,一生經歷坎坷。二十多歲時張學良將軍的少校副官,見證了那段令世界震驚的“西安事變”的歷史,並參與了許多大事。他當過官,行過商,經過風雨,見過世面,最讓人敬佩的是他寫得一手漂亮的毛筆字。

上個世紀五十年代末期,伏龍坪上修建伏龍亭,由隴上著名書法家範振緒老先生書寫的一副對聯中掉了幾個字,當時尋遍蘭州知名書法家,意欲填補掉落的幾個字,遺憾的是均未如原。後來,請我大哥執筆補上失落的字,遺珠之憾頓時化解,竟然令行家看不出真偽。此事有據可查,曾一度成為蘭州書法界的一段佳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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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哥宗效文

大哥老年之後,一心教養長孫宗志平。爭氣的志平孫兒小小年紀便鋒芒初露,拿回多項省市少兒書法比賽大獎。現已大學畢業,仍不輟臨池學書,在住地和工作單位都聲名在外,成為大名鼎鼎的書法家。將孫兒培養成材,正是大哥一輩子最為成功、最覺欣慰的一件事。

大哥心地善良、仁義,特別關心我的成長。當年我家境貧寒,度日維艱。幾次放暑假,大哥都安排我到他工作的蔬菜門市部去勤工儉學,掙點學費,以減輕寡母的負擔。平時,他還經常給我塞點零花錢,讓我充分感受到長兄的關愛。

對於效文大哥,我有詩讚曰:

硯田揮汗勤筆耕,

墨池興波書藝精。

補缺拾遺顯身手,

美名長伴伏龍亭。

二哥效智,離開我們已十多年了。他一生憨直老實,一年三百六十天,無論晴雨,不分寒暑,只知埋頭出力氣,一心幹活掙錢養家,是支撐家庭大廈的頂樑柱一根。那時,家裡燒火用的煤要從很遠的煤廠子挑回家,彎彎的山坡路,二哥連歇都不歇一下。和煤用的紅土也要一擔擔挑回來,再挑回一擔擔水,然後和煤,一和就是很大一堆,用模子沾上水放在鋪撒開的灰渣上,將和好的煤泥裝入模子,然後慢慢抽掉,這樣一塊塊煤磚就平展展地託在地上。稍微涼幹一點後,為煤磚翻身,涼得乾透了,便一塊塊摞起來,砌成一道道煤磚牆,備足家裡燒一年的煤。

蘭州的冬季很冷,每當數九寒天,朔風怒吼,效智兄總是不聲不響地燒熱炕洞,架旺炭火,為全家老小驅寒送暖。二哥幹活非常買力氣,成為建築工程隊中領導最賞識的小工,工程隊不論多遠攬下活,總要叫二哥去幹。有時去土門墩、龔家灣幹活,當時的交通不像現在這麼方便,有的人騎腳踏車去,而二哥全憑兩條腿走路,早出晚歸,也不知把上工路丈量了多少個來回。後來有了公共汽車,母親給他車錢,讓他坐車上班,他捨不得花那幾毛錢,早上給他多少錢,晚上回來如數交給母親多少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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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張照片左起:尕姐宗秀珍、大哥宗效文、大姐宗秀蘭,前中大外甥女趙萍。

可惜二哥沒留下照片。

衲於言,重在行的二哥是個家族觀念很強的人,他很愛護我和我的外甥、侄兒、侄女們。那時大姐的女兒、尕姐的兒子寄放在我家撫養,娃娃們有時半夜發病,效智哥二話不說,背起就往蘭醫二院送,黑燈瞎火地走小路下山,他一路小跑到醫院,生怕耽誤了診病時間。在小一輩身上,他傾注了深深的情愛,親人們只要念及他的好處,頓覺滿室生春。

對於效智二哥,我有詩讚曰:

漫道柴薪貌尋常,

入爐即發熱和光。

每思冬夏暖心頭,

靈前更添一炷香。

今年七十又五的三哥效勇和我是一母所生。三哥自小聰明過人,雖只上過初小,粗識文字,但他以勤補拙,學啥通啥。俗話說:“窮人的孩子早當家。”三哥耽於家境,十三、四歲從師學習瓦工手藝,蘭州人稱泥水匠,但他幹粗活形同繡花,很快成為優秀的匠人。在蘭州市建一公司三哥找到用武之地,作為技術骨幹,先後擔任過施工員和監理員,在平凡的崗位上做出了卓越的貢獻。三哥一生酷愛秦腔,自幼無師自通,剛解放便參加街道的文藝演出,可謂一鳴驚人。參加工作後,被奉為公司業餘秦腔劇社的臺柱子,是工友眼中的“角兒”。退休之後,更是一日不吼秦腔,便覺渾身不舒服,蘭州市的大小茶園差不多都留下他的繞樑之音,遏雲之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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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哥宗效勇今己九十一歲,旁邊是侄女宗興萍。

三哥性格豪放,但處事謹慎,最大優點在於任何事情都專心致志,精益求精。正因為如此,他的瓦工手藝出類撥萃,達到了頂級水準。他砌牆、抹牆、粉牆,任何人都挑不出毛病。他最看不慣有的人投機取巧,施工中偷工減料。為此,沒少和人爭辯。三哥唱秦腔也是這樣,講究字正腔圓,一板一式、一字一句唱得很有專業水準,在蘭州市業餘秦腔愛好者圈內,頗負盛名。有道是喜好為樂,三哥樂此不疲,並熱衷於秦腔藝術,引以為榮,使自己的老年生活充滿了樂趣。

對於效勇三哥,我有詩讚曰:

天設劇場地搭臺,

未成曲調先生愛。

秦腔本是故鄉戲,

樂與百姓同開懷。

四哥效剛和我也是一母同胞,惜乎英年早逝,成為我心頭永遠的痛。因生在貧寒之家,四哥沒上幾年學,小小年紀便給人放羊,後從師學藝。他先進棺材鋪學木匠手藝,學成後便輾轉外地,在張掖、寧夏等地謀生。我轉業到工廠後,想辦法將他調進我廠,從此才有了一個固定在蘭州,能照顧上家庭的穩定工作。誰知天有不測風雲,他因多年在外奔波,積勞成疾,患上重病,四十四歲便就離開了我們。從此手足缺損,兄弟八個少了一人。

四哥木工手藝精湛,在單位工作十分出色,人品又正直,深得領導的賞識和工友的好評。在他患病後,領導和同事們從各個方面傾注了無數關愛,讓我們全家深受感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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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哥宗效剛

我結婚時,四哥專門湊集木料,為我製作了一張漂亮的寫字檯和一對精緻的椅子。這在當時都稱得上是領導潮流的時尚傢俱,令別人羨慕不已。這件事現在看來微不足道,但在當時的歷史條件和社會環境下,這新式桌子、新式椅子普通家庭很難擁有,絕對是一種時髦的玩意。這些傢俱溶進了四哥深深的情,厚厚的愛,令我沒齒難忘。

我轉業後住處離廠區很遠,上班很不方便。為了解決交通問題,想方設法地買了一輛腳踏車。可車子買來不會騎,只好停放在家裡。四哥反覆鼓勵我,要我大膽地掌握騎行技術。好不容易會騎了,但總是不敢上車子,非要推著車子,找到一處高臺,跨上車座才能蹬上走,四哥見狀,不厭其煩地給我講要領,做示範,我總算學會上車子了。但騎上去卻又不敢下來,想下車子必須找個臺階,捏穩閘才能下來。萬一找不到臺階,身子往往站不穩。四哥使用激將法激我:“男子漢大丈夫,下車有什麼難的?不就捏住閘,放慢速度,身子斜一點,輕輕把腿邁過來就行了嗎?”他一激真把我激醒了,一試再試,果然沒什麼難的。從此,我便騎車來去,上下自如了。

對於效剛四哥,我有詩讚曰:

巧匠運斤奪天工,

枯樹朽株頓成型。

夜來風吹樹葉響,

似聞當年刨木聲。

五哥效生,生性樂觀豁達,凡事善解人意。說話風趣幽默,且寫得一筆好字。初中畢業即參加工作,到市政設施管理處學了開車技術,後來長期擔任車隊安全技術員。他工作勤勤懇懇,辦事認認真真,做人本本分分,因此有著很好的人緣。到年齡退休之時,領導捨不得他走,同志們捨不得他走,他也留戀自己熟悉和熱愛的工作,直到培養出合適人選接了班,又過了幾年他才依依不捨地離開了自己熱愛的工作崗位。

五哥心慈面和,對誰都很友善,尤其在我們兄弟之間,更是一往情深,他對每個人都很關心,時間稍長一點,總要挨個看望。他的為人備受稱道,在同輩和後代中均享有很高的威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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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哥宗效生

五哥最令我敬仰的是他身為人子,極盡孝道。二媽後半生雙目失明,他膝前行孝,盡心竭力。老人有時拉肚子弄髒衣服,他不在家由五嫂洗;五嫂一旦顧不上洗,他必洗無疑。老人容易生病,總是他背上送到山下的醫院,不分晝夜地辛勤服侍。尋常日子,總是把二媽的炕收拾得乾乾淨淨,將衣服洗換得乾乾淨淨,他的孝心和對老人奉養、伺候的日常行為,成為隔壁鄰舍眾口一辭地誇讚的話題。二媽仙逝後,五哥盡己所能,把葬禮辦得風風光光,是我們家族中最為隆重的一次。

對於效生五哥,我有詩讚曰:

萬物靈長德為先,

一片孝心可對天。

君看古來尊長者,

誰不身後傳美談?

六哥效成,是八兄弟中也是一位沒上過學的人。家境的過度貧寒,讓效成兄失去了童年的樂趣,飽受飢寒,備受艱辛,經常是有了上頓沒下頓。成年後參加工作,到蘭州市城關區建築公司當瓦工,終日裡抹灰砌磚,埋頭苦幹幾十年,也不知蓋了多少平房、廣廈。他的技術出色,人緣也好。效成兄自幼在苦水裡泡大,深知只有辛勤勞動才能創造幸福生活的道理。他發揮個人的技術,把自己的小家收拾得齊齊整整,當時蓋的一院房子,既整潔,又漂亮,成為周圍最好的房舍。他雖然沒有受過教育,但決心培養出有文化的後代,平生最大的成功就是培養長子宗興東成為侄兒一輩中第一個走進大學校門的大學生。興東侄兒現在教育戰線從事教育教學和管理工作,在他的激勵下,侄兒們中間已有幾位正在攻讀後續大學學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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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起:五哥宗效生、三哥宗效勇,中為六哥宗效成,

靠右本族宗效勤,後中為宗效堂。

六哥厚道仁義,家族觀念很強,常常在家庭內部發生細小矛盾時扮演和事佬的角色,在親情中間起著一種聯結與凝聚作用。他退休很早,在家安度晚年,其樂融融。

對於效成六哥,我有詩讚曰:

不計來路多坎坷,

且看前途何寬闊。

愁紋苦皺化笑靨,

辛勞換得晚年樂。

七哥效民,一輩子的經歷最豐富,最值得稱頌:他曾騎馬挎槍走天下,參加過解放大西北的戰鬥;他曾高唱《中國人民志願軍戰歌》,雄赳赳氣昂昂地跨過鴨綠江,參加抗美援朝戰爭;他轉業後依然穿制服,回蘭州參加公安系統的工作,保衛人民的幸福和安康。他在兄弟中是一位立功最多、打仗最多、跑的地方最多、惟一享受離休待遇的功臣。

對於七哥效民,我已撰寫專文,在這裡特將頌詩一首,奉獻在他的靈前:

戰火煉就鐵魂魄,

汗雨淬成鋼性格。

軍旗威武警徽亮,

一生高唱正氣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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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哥宗效民

作為八兄弟中最小的一個,我也為自己賦詩一首,既為自勵,也是對兄弟八人的總括性題詠。詩曰:

宗氏門庭八支柱,

支支出自連根樹。

幸喜老枝仍著花,

頻向人間灑芳馥。

兄弟們各有各的社會責任,真正在一起暢開心扉、歡聚一堂的機會為數不多。

記得有一次,兄弟們在一起進行聯歡,大家各顯其能:大哥有招有式得唱了一段京劇《四郎探母》,三哥唱秦腔《朱春登放飯》,四哥、五哥、六哥、七哥也都唱秦腔選段。我不會戲曲,便唱了一首歌。大哥嗓音很亮,標準的京腔小生,這也是我第一次聽大哥唱戲,而且也是惟一的一次。三哥唱秦腔最拿手,水平最高,而其餘幾個哥唱秦腔水平就參差不齊了。四哥嗓子也很亮,唱得很有韻味,五哥、六哥也唱得不錯。七哥唱黑頭,憋得臉紅脖子粗,逗得我們開懷大笑,他倒唱得十分認真。六哥嗓子稍差一點,但他唱的時候,模仿名家的動作,提袍、甩袖,架口很正,也逗得我們哈哈大笑。想不到兄弟們竟有如此相同的愛好,那一次開心地娛樂,竟成為此生的絕唱。

蘭州老宗家:一門八兄弟,甘肅百年變遷的親歷者

宗效強

我們這個家族是蘭州市民生活的一個縮影,兄弟們平凡的一生,雖無可歌可泣的貢獻,但平凡之中顯得兄弟情誼是那麼純真,那麼深厚。

我心中總有一幅沒有合過影的兄弟八個人的合影,我特地用文字將這張照片放大,以作為永恆的紀念。

作者簡介:

蘭州老宗家:一門八兄弟,甘肅百年變遷的親歷者

宗效強,蘭州人,生於1943年,和許多同時代人一樣,享有平凡又充實的快意人生。生活的軌跡一目瞭然:少小入校門,青春戍國門,壯歲進廠門,老年守家門。 退休前就職於蘭州電力修造廠,中共黨員,大學學歷,高階政工師。 著有散文集《心谷迴音》和《憶海波光》,詩集《我為蘭州歌》,另與戰友合著詩文集《我們是原子城保衛者》。 現為蘭州市作家協會會員、甘肅省作家協會會員,剩年餘力,仍將奮進在文學路上。

本文作者宗效強先生授權隴史薈平臺刊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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