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州知青陳德生是六八屆初中畢業生，剛離開學校大門不久，他就積極響應國家號召，上山下鄉加入到了知青的行列，到美麗的海南實現自己的人生夢想去了。

五十三年前，也就是1968年的初冬，十六歲的陳德生揮淚告別父母和親友，在廣州太古倉碼頭坐上了直達海南島的紅衛號輪船離開了廣州，開啟了他的知青生涯。

廣州初冬的天氣不冷不熱，只是那天是個半陰天，風很大，讓人感覺到了絲絲寒意。陳德生那是第一次乘坐輪船出遠門，巨大的輪船在茫茫的海面上就像一葉扁舟，隨波逐流，顛簸得很厲害。陳德生在甲板上站了一會，就跟隨同學們進到船艙裡，坐在地板上打起了瞌睡。因為要遠行，他好幾天沒睡過安生覺了。

在茫茫大海上航行了三十多個小時，紅衛號輪船終於抵達目的地，停靠在了海南島的碼頭上。陳德生揹著自己的行李，就像一個醉翁，搖搖晃晃走下輪船，來到了碼頭上。

剛到碼頭不久，空中就飄飄灑灑下起了小雨，微風吹過，四季如夏的海南也讓人感受到了冬日的寒涼，知青們都穿上了長袖，等待著轉車去農場。

11月13日上午，陳德生他們一路風塵僕僕，乘坐卡車來到了萬寧縣的南林農場，他們一行十九名廣州知青被分派到南林農場三分隊，成了墾荒挖穴種樹的農場工人。陳德生他們居住的地方是一排破舊的草房子，一位只會講海南話（閩南方言）的大嬸臨時為他們做飯。

分派在南林農場三分隊的十九名廣州知青中，頂數陳德生長得帥氣，也數他的個子高，陳德生的身體也很健壯。分隊長一眼就看中了陳德生，指名讓他擔任三分隊知青小組的小組長。

到達南林農場後，知青們休息了兩天，經過短暫的學習和培訓，大家就投入到生產勞動中去了。海南的生活條件雖說不上是最艱苦的，可勞動強度卻很大，真的是起早貪黑，披星戴月，天不亮就起床吃飯，天黑了才收工回家。幾天下來，陳德生他們手上都磨起了水泡，肩膀痠痛，幾名女知青累得連飯都吃不下，晚上就躲在被窩裡偷偷哭。來海南之前倒是聽說過墾荒挖穴栽種橡膠樹非常艱苦，可誰也沒想到會這麼苦這麼累，竟然是一種難以承受的苦累。

陳德生雖然也有些難以承受，可作為知青小組的小組長，他必須起到模範帶頭作用，再苦再累也要克服。參加勞動的第二天，一名女知青崴傷了腳，不敢行走，是陳德生和一名叫楊茂林的男知青輪換著把她揹回住處的。只有十六歲的陳德生，就像家長一樣處處為大家著想，既然擔任了小組長，就得承擔起小組長的責任。

經過幾個月的勞動鍛鍊，陳德生他們漸漸適應了海南的生活環境，慢慢掌握了挖穴栽樹的技巧，也不覺得那麼苦累了，大家的臉上有了笑容，生產勞動中也有了歡笑聲。

1969年夏天，南橋公社合併到了南林農場，一名個頭高挑、長相漂亮的潮州女知青轉戶來到了陳德生他們的知青小組。小組來了新成員，大家都很高興，都表示熱烈歡迎。特別是男知青們，猛然見到了這名漂亮的潮州姑娘，大家都異常興奮，都圍著那位漂亮的潮州女知青品頭論足，都說簡直是天上掉下來了一個林妹妹，恰巧那位潮州女知青真的姓林，叫林華玉。因為林華玉的眼睛特別大，大家都喊她“大眼妹”，也有人喊她林妹妹。

林華玉也是68年11月初到南橋公社下鄉的知青，她也是六八屆初中畢業生。同樣為六八屆女知青，林華玉顯得比廣州來的那八名女知青都成熟，她不光是墾荒挖穴有力氣，還煮得一手好菜，比廣州菜還好吃。因為林華玉做的菜好吃，她就主動為大家燒飯煮菜，變著花樣改善大家的伙食。大家有了食慾，吃得多了，體質自然就強壯了，大家都說大眼妹是廣州知青的福星，是大家的營養師，是大家的美食家。

以後的空閒時間，陳德生經常到河裡摸魚，他還做了一個彈弓打麻雀，有了新鮮的河魚，有了麻雀肉，知青們的伙食進一步得到了改善，也增加了營養。忙裡偷閒，苦中作樂，知青們的生活也不那麼枯燥乏味了。

漸漸地，知青們都有了一個共同的發現，那就是漂亮的林妹妹似乎對陳德生格外親近，格外關心，兩個人經常在一起有說有笑，還有人看到過林華玉給陳德生刷鞋洗衣服。一次楊茂林也把自己穿髒的鞋子讓林華玉給他刷，林華玉笑著說：“去你的，臭烘烘的鞋子誰給你刷，自己刷去。”林華玉說完，把楊茂林的鞋子扔了老遠。這下楊茂林算是明白了，原來林妹妹只喜歡陳德生一個人，她愛上了陳組長。

1972年秋天，南林農場三分場成立了青年突擊隊，廣州來的知青差不多都被編進了青年突擊隊，林華玉也是青年突擊隊隊員。青年突擊隊的主要任務是墾荒，砍伐灌木清理雜草，為挖穴栽樹做先鋒。南林農場的環境很複雜，那裡三面環山，丘陵起伏，灌木和雜草叢生，時常看到野兔和蛇。為了防止被毒蛇襲擊，大家在清理雜草灌木時，首先要用樹條抽打灌木叢，這叫打草驚蛇。

那天陳德生正在打草驚蛇，站在他不遠處的林華玉突然大驚失色，一條毒蛇就在陳德生腳下，正要襲擊陳德生。說時遲那時快，林華玉揮起手中的鐵鍬，用力拍在了那條蛇的腦袋上。那條毒蛇被打死了，陳德生得救了，這危險的一幕正好被突擊隊的王隊長看到，在農場長大的王隊長當時腿都軟了，沒想到一個女青年竟然在這危急關頭挺身而出，萬一打不到蛇反被蛇咬，林華玉就會有生命危險。因為那次勇敢打蛇，林華玉成了青年突擊隊的女英雄，也成了陳德生的救命恩人。

後來據陳德生回憶，就是因為那次打蛇，他和林華玉相愛了，愛得是那樣真摯那樣熱烈，簡直就是激情四射，刻骨銘心。兩人曾海誓山盟一輩子在一起，不離不棄。

從那之後，不光是青年突擊隊的隊員們知道陳德生和林華玉相愛了，整個三分場差不多都知道他倆相愛了。因為在收工回家的路上，他倆都敢在眾目睽睽之下手牽手。就連陳德生的襪子，林華玉都給他洗。

第二年春天，三分場得到了一個招乾的名額，縣裡要招一名文教幹部。因為青年突擊隊的貢獻最大，廣州來的知青大部分都在青年突擊隊，三分場的場長就把這個名額給了青年突擊隊。王隊長征求了大家的意見，直接把招幹審批表給了林華玉。林華玉卻對王隊長說：“王隊長，我是咱突擊隊的先進個人，我不能離開這裡，就讓其他人走吧。”“你希望讓誰去縣裡工作？”王隊長征求林華玉的意見。

林華玉思考了一下，說：“讓陳德生走吧，在咱青年突擊隊，最有資格的就是他，他為咱青年突擊隊做的貢獻最大。”

結果陳德生沒能走，縣裡要招一名女性幹部，一位廣州女知青成了這個幸運兒。事後陳德生問林華玉：“華玉，你為什麼不去縣裡工作？”“我想讓你去縣裡工作。”林華玉說出了自己的心裡話。那一刻，陳德生心裡說不出是溫暖還是感動，他緊緊把林華玉攬在了懷裡。

1975年秋天，在農場表現出色的陳德生被推薦為工農兵學員，他成了華南農學院的一名大學生，回廣州上學去了。

回廣州前，陳德生和林華玉一起去了縣城，林華玉用自己的工資為陳德生買了學習用品，還為他買了一條褲子。陳德生也為林華玉買了紗巾，買了衣服，還請林華玉在縣城的飯店吃了飯。

帶著留戀和牽掛，陳德生依依不捨地離開了三分場，離開了他的戀人林華玉。那天林華玉哭成了淚人，一向堅強樂觀的陳德生也流淚了，他說以後廣州見，他在廣州等著她。

回到廣州後，陳德生經常給林華玉寫信，囑咐她好好吃飯，好好生活，在生產勞動中多注意安全，還把他們學校的情況告訴林華玉，並建議林華玉空閒時多看看書，他說在學習中感覺到了吃力。

轉眼就到了1977年夏天，那天中午，陳德生下課後剛要去食堂吃飯，林華玉突然出現在了陳德生面前。原來，林華玉透過招工回到了潮州，在環衛所當了一名環衛工人。那天，陳德生帶著林華玉去了他家，把林華玉介紹給了他父母認識。

其實，陳德生的母親一直不贊同他和林華玉談戀愛，理由是廣州離潮州太遠，相互間也不太瞭解。特別是陳德生被推薦上了大學，陳德生的父母更是反對陳德生和林華玉處物件，還逼著陳德生儘早和林華玉斷絕關係。

那天在陳德生家吃完晚飯，陳德生的母親問林華玉：“你家都有什麼人呀？你在環衛所幹什麼工作呀？”“阿姨，我爸我媽都是環衛工人，我還有一個弟弟一個妹妹，我在環衛所做清潔工，負責清掃馬路。”林華玉笑著回答。

聽了林華玉的話，陳德生母親的臉色沉了下來，她拽了兒子一下，起身走進了臥室。看看一言不發的父親，陳德生默默跟在母親身後走進了臥室。

緊接著，臥室裡傳出了陳德生母親的說話聲：“德生，你給我記住了，我絕不會允許一個掃馬路的人做我家兒媳婦，我丟不起這個人……”陳德生母親說話的聲音雖然很小，林華玉還是聽了個一清二楚。

那天晚上，陳德生把林華玉安排在了他家附近的招待所，為她辦理好了住宿手續，兩個人簡單交談了一會，陳德生就離開了。招待所有規定，晚十點前非住宿人員必須離開招待所。

第二天一大早，陳德生來到招待所時，林華玉已經離開了招待所，她委託招待所的工作人員轉交給陳德生一張紙條：德生，我回潮州了，你以後就忘了我吧，我是個掃馬路的環衛工，配不上你。

從此以後，陳德生再也沒收到過林華玉的來信，他給林華玉寫了好多封信，也沒收到林華玉的回信。想想他父母那天晚上的表情，想想他母親說的那些話，陳德生心裡很難受，一定是他母親說的那句話傷了林華玉的心。

大學畢業後，分配好了工作單位，一直在想念林華玉的陳德生經過反覆考慮，毅然決然地去了潮州，他要和林華玉結婚登記，他心裡放不下她。

到了潮州環衛所一打聽才知道，林華玉已經辭職一年多了，恢復高考的第一年，她就考上了海南的一所大學，好像也是跟農業有關的，具體是哪所學校，誰也說不清楚。

自此以後，陳德生一直沉浸在深深的自責和痛苦中不能自拔，林華玉的影子總是在他的眼前閃現，想忘也忘不掉。到了1982年秋天，在父母的逼迫下，陳德生才和一位中學教師結為夫妻。可在陳德生的心裡，他的妻子就是林華玉的替身，他曾經在夢裡喊出過林華玉的名字。

日子就這樣不鹹不淡地過去，時隔半個世紀，陳德生也沒能忘掉林華玉，林華玉已經深深埋藏在了他的心底。陳德生也知道這樣做對不起自己的愛人，可林華玉就像他的影子，甩也甩不掉。

2020初冬，陳德生和幾位朋友去海南遊玩，他們在海口坐火車去三亞。火車在文昌站緩緩啟動時，陳德生看到站臺上匆匆走過一個身影，他肯定那人就是林華玉。可火車已經啟動了，陳德生沒有辦法下車啊。到了萬寧站，陳德生獨自一人下車，他坐車又返回了文昌，可茫茫人海，去哪裡尋找林華玉呀。

時隔這麼多年了，陳德生一直沒有忘記他的初戀林華玉，在那個艱苦的生活中，林華玉不光給予了陳德生無微不至的關愛和照顧，還救過他的命呀！有著救命之恩的初戀，陳德生怎能會忘記。每當想起自己的初戀，想起林華玉，陳德生心裡就愧疚，就隱隱作痛。林華玉，你生活得好嗎？陳德生一直都在牽掛著你呀，你永遠是他心中的那個大眼妹，你永遠是他心中的林妹妹。

作者：草根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