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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火星"之前,"黑貓警長"的爺爺與"小友"樂居杭州棲霞嶺

錢江晚報·小時新聞記者 李蔚

杭州棲霞嶺的那段坡路,自寶石山腳一路往下,快接上北山路時,路邊有一家開了很多年的肯德基。

從上海搬到杭州,居住在棲霞嶺的那段時光,戴老每天都要吃一份肯德基的冰淇淋;登門的學生、小友,也會注意到,他手上總是端著一杯可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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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老在棲霞嶺養了三條小狗。陳曉萌攝於2019年

那是生活中的一點甜——1991年9月,已經退休的戴鐵郎牽頭了動畫電影《警犬救護隊》和電視動畫系列片《哪吒傳奇》的創作。

年近七旬的他,精力充沛,無數次想大幹一場,但好幾個專案半途而廢。那段時間,他接連痛失至親,夫人、女兒的離去,讓他思考很久:晚年該怎樣度過?最後,他想通了——藝術就是餘生所愛和歸宿。

杭州,父親戴英浪最後生活工作過的地方,在召喚他。戴老來了,住進中國美術學院分配給父親的家屬房。

《黑貓警長》永遠停在“請看下集”,而戴鐵郎的“請看下集”——傳薪,從這裡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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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思危為新書還原分鏡

1、

“爸爸是個嚴肅又嚴謹的人,自控能力很強……”戴鐵浪出生於南洋馬來亞(現在的馬來西亞),因為父親工作的關係,他的童年充滿著不斷的離別和追隨。

他曾笑稱自己是個“小學畢業生”,小小年紀就在上海灘跑起了單幫、擺車攤;考取上海美專後,又半工半讀在青年會工作;最後以插班生的身份,進入當時的北京電影學校動畫班。

他有一種緊迫感,本能地去掌握生活中的小常識、小技巧。戴鐵郎會速記,會英語、俄語、粵語、閩南語、客家話等多種語言;長年養成剪報的習慣,後來成為他創作的素材來源。

學生都說,戴老的記憶力特別強,能把很久遠的事情,講得充滿畫面感:有腔調的客家話,香甜冰醇的白咖啡,黏乎乎的白汗衫,椰林深處隱蔽的家,海上的大風巨浪和飛魚……

“他天生是個具有藝術感知力的人,加上豐富的人生閱歷和對文藝的痴迷,他像海綿一樣吸收著,會跳舞,會唱歌,會畫畫。”楊晨曦說,戴鐵郎在幫父親送檔案時,接觸到不少漫畫大家,就摳一點時間向他們學習;他的鋼琴是趴在琴房視窗偷學的,不識五線譜,硬是會了整支的《少女的祈禱》;跳舞是向舞蹈家戴愛蓮學的,葉淺予在一旁畫妻子跳舞的樣子,他學舞的同時把舞蹈速寫也學了。

“抓住一切機會學習,也是父親提醒我的。”晚年的戴鐵郎,講到父親的文字、繪畫作品,“讓我很激昂,很驕傲”;而當戴鐵浪參與《草原英雄小姐妹》創作,設計的龍梅、玉榮等人物造型成為時代經典時,身在杭州,平日裡寡言少語的戴英浪,不自禁露出老父親的自豪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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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鐵郎,把一身的文藝天賦、藝術通感,都用在了動畫創作上;也把他一生的閱歷和經驗,在棲霞嶺的這間小屋裡,細細講給小友和學生們聽,鼓勵他們多去經歷、接觸一些東西,理解這種多樣性後,看這個社會就不一樣,“要隨時觀察生活,觀察之後還要體驗、分析,最後才能得出你要的一個東西。如果沒有感性的積累,腦袋裡沒有素材,創作就會顯得空洞。”

2、

李耀卿和陳建大曾先後擔任戴鐵郎的貼身助理,接送戴老上下班。

每次他都吩咐,車子不用開進去。“戴老走路很快,說話、思路很敏捷,一點都不像個老人。他總是拎著一個黑公事包,等在肯德基門口。”

2000年4月,中國美術學院藝術設計職業技術學院掛牌成立,時任動畫系名譽系主任的戴鐵郎十分上心,將美影廠培訓員工的一整套流程“搬”了過來。他親自寫劇本,帶學生做《小豹俠》(後更名為《寵物別動隊》),這也是戴鐵郎動畫生涯最後一部成型的片子。

2010年,戴鐵郎開始在國美招研究生。

聽說《黑貓警長》的導演來了,當時正在讀研究生的張一品和其他幾個同學,挨個兒擠在象山校區105教室門口,激動又怯怯的。年近八十高齡的戴老“非常鄭重地與每一個人握手。他站得筆直,熱情、篤定、有力,那是我第一次感受到屬於那個年代的精神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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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老在中國美術學院象山校區給研究生上課。吳小華 提供

課上的戴老師,活潑又健談。講到配音時,一名學生學狗叫,戴鐵郎講了在美影廠的配音經驗,又活靈活現地學了馬嘶,演示完後,笑得不行,說自己是一匹老馬了。

這就是他上課的風格。楊晨曦說,原來導演都是一樣的,真人電影要演給演員看,動畫導演會演給創作者看,戴老就是在潛移默化中,將動畫製作思維帶給學生。

他喜歡年輕人,相信年輕可為,就像他當年做導演全部起用年輕人的班底一樣。他總對學生說,“我老了,說得不好,你看是不是要接受我的意見”。他喚學生為小友。

最後20年,戴鐵郎盡心完成著他的“下一集”——他在做教育培訓的同時,兼顧社會活動,幫助從事動畫的小友,到比賽當評委,會提出再評一評涮掉的初評作品,不希望錯過任何人才和佳作。

年輕人也喜歡去棲霞嶺小屋暢聊,帶著戴老喜歡的冰淇淋、蘋果派。

飲食方面他也非常年輕化,喜歡可樂、咖啡、麵包、冰淇淋;關心新科技,陪小狗玩,收集玩具。iPad剛出來的時候,他問是不是要把CD放進去,很快就學會用它看資料。後來眼睛不好了,他就聽收音機,拉著人討論那些未解之謎。

“他的腦袋裡,總是有很多稀奇古怪的想法。”張一品說,這位喝著可樂的老爺爺,幻想的是宇宙星球的無窮世界。

3、

2019年,受眼疾困擾多年的戴鐵郎,在大家的勸說,做了白內障手術。

手術前一晚,他還孩子氣地問醫生,晚上可不可以吃肯德基。回答當然是“不”,老人有些失落。

術後複查那天,視力的改善讓戴老整個人都明亮起來,快回到家時,他一路播報著已經到哪裡了,還得瑟地透露他是如何透過觀察到的顏色來判斷當下位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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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年4月,眼睛術後回到家中的戴鐵郎。 陳曉萌 攝

恢復期的戴老未改老頑童性格,剛戴上護眼的墨鏡,就擺出拉二胡的樣子。

視力恢復後,楊晨曦找來幾張1957年印刷的戴英浪的畫作,裝裱好送到戴老家裡。

終於看見父親的畫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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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年5月,戴鐵郎在眼睛術後重見父親的畫作。 楊琇雅 攝

之前,戴鐵郎曾經跟友人提起過,很遺憾在那個年代沒有保管好父親的作品。如今,他愣在畫前好一會兒,才喃喃道:“他後期的東西和現在這個不一樣……他畫得最多的就是花卉,梅花、美人蕉、白蘭花、杜鵑花,目的是給自己的壓抑找一個發洩口,用花來寄託心情,是純潔的、坦白的……”

在學生眼裡,戴鐵郎何嘗不是這樣。

“創作是他的一種療愈,一種自我拯救的方式。”楊晨曦說,老師很樂觀,但他人生的境遇卻不像表現出來那麼樂觀,在那個當下,他不被認可,但他始終堅持,就像父親戴英浪曾經刊發的文章《我深信著》,事過境遷後,他又是豁達的,開朗的。

雖然能看見了,但腿腳還是不方便。上門拜訪的學生髮現,戴老睡得越來越多。但照顧他的鄰居阿姨說,“你們前一天打電話說上午9點來,他6點就穿好衣服坐在那裡等了。”

有一天,他興奮地說,他不怕死了,他夢見自己去世後要去火星的,在那裡掌握了外星人的語言。

這句話讓學生一下子回到幾年前的某一刻,那一回,年近90的戴鐵郎,一臉興奮地說,“我現在還在努力想做出一種發明,將來能夠翻譯動物的語言,這樣人和動物之間就能更好地做朋友了。”

“你一定覺得我很傻。”他嘿嘿一笑。

本文特別鳴謝《戴鐵郎——不老的動畫夢》一書的四位作者:楊晨曦、張一品、陳曉萌、陸江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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