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我跟陳老溼說：杭州都出現豹子了，你們南京再次被打敗了。（上次被打敗是上海拍到了小靈貓。）

當然，陳老溼就算想往南京郊區放個大象沈園長也不會答應，畢竟紅山動物園的大象並不多。

他最多也就繼續放他們救助的野豬鼬獾獐子什麼的，對於恢復南京的生物多樣性還是能起到一定作用。

如果有一天他們可以野放豹貓，那或許可以在包郵區打個翻身仗。

話說回來，杭州的這個豹子到底是咋回事呢？

杭州村民拍到的金錢豹 圖源網路

事件解析

首先我們可以確認，這確實是一隻豹子。

不過我感到困惑的是，啥年代了，咋這個手機拍的還這麼不清楚。

從圖片上看這是一隻成年的金錢豹，斑點比較大，外觀上比較符合中國本土豹的特徵，不像是非洲豹那種小碎花斑點。

杭州村民拍到的金錢豹 圖源網路

從新聞裡我們會注意到幾個有趣的點：

1。 杭州動物園和杭州野生動物園都表示自己的豹子沒丟，這事兒與我無關！

2。 當事人祝財松說：去年10月左右他聽說村裡有人上山時看到過豹子，今年3月也有人說看到過。

這兩個資訊會自然地把我們推向一個結論：這可能是一隻野生金錢豹。

如果真是這樣，那麼北京也被打敗了，畢竟杭州先實現了帶豹回家。

但我認為這種可能性不大。為啥這麼說呢？我們先來看看地圖。

1.從棲息地角度來看，這片山區對於豹而言並不理想。

可以看到龍門坎村地處浙北山地的邊緣，緊挨著杭州西湖，人口密集、生境比較破碎。

當地的完整山地面積大約30平方公里不到，如果算上西湖那一片山就更大一些，能有100平方公里左右。

這個面積對於一隻雌豹而言可能勉強滿足生存條件，但前提是當地的獵物要足夠多、且人類活動對動物的干擾較低才行。

山西的雌豹

豹的獵物以15-80kg的有蹄類為主。

過去在華南地區，豹的主要獵物是小麂、黑麂、毛冠鹿、水鹿/梅花鹿的雌性或幼崽、體型較小的野豬、鬣羚等，也會吃狗獾、豬獾、鼬獾、果子狸、猴子等動物。

水鹿，上為雄性小鹿，下是雄性成年鹿，攝於江西宜黃華南虎保護區

我們知道杭州周邊有一些野豬、小麂、果子狸、豬獾等動物的記錄，但我查不到跟獵物密度相關的資料。

從獵物結構的角度看，當地比過去曾經有虎分佈的時期缺少了3-4種大中型有蹄類，但如果數量夠多的話，滿足豹的生存需求並非完全不可能。

但從我們日常的認知來看，華南、華東地區人為活動造成的干擾較嚴重、人口密度高，有蹄類很難形成足夠高的種群密度，這也是華南區系幾乎聽不到大型食肉動物訊息的主要原因。

目擊豹的周圍是片茶園，人為活動量大 圖源網路

2.缺乏支援擴散的源種群。

前些天我們說到密山老虎的時候就在說：一個大型貓科動物個體出現的時候，首先要做個溯源工作。

“環境好了，XXX動物回來了”這種說法是一廂情願的，我們更需要用科學的視角來看。

一個野生貓科動物個體必然來自於一個種群，它不會忽然從土裡冒出來。

豹的擴散距離並不遠，根據我們對華北豹的觀察，雌豹在10公里左右，雄豹大約會在30公里或者更遠一點。

山西的華北豹

從潛在種群棲息地來看，位於杭州西北部的天目山以及向西延申至清涼峰的天目山脈，是恢復豹種群的潛在棲息地。

歷史上該區域曾經分佈有華南虎、豹、雲豹、金貓、豹貓等多種貓科動物，但無論是清涼峰還是天目山，這兩個國家級保護區目前都僅有豹貓這一種貓科動物的野外記錄。

事實上，近20年來整個浙江省都缺乏豹貓之外的其它貓科動物的野外可確認記錄。

這並不意味著浙江省缺乏調查，相反，浙江一些保護區的調查力度和成果在全國來看也排在前列。

浙江九龍山國家級自然保護區去年拍到的豹貓。

專家當時稱，除豹貓以外的貓科動物，浙江已經十幾年沒拍到了

因此，我們大致可以確認，在浙江以及臨近的江蘇、安徽、江西都沒有已知的豹種群。

這意味著杭州的這隻豹沒有一個可識別的擴散源種群，這是這隻豹是否為野生個體的最大疑點。

因此，我認為這隻豹極大可能是圈養個體逃逸。

如果不是從已知的兩個動物園逃出來的，那就可能來源於其他的私人飼養場。由於飼養個體都會有記錄，這一點政府部門去進行查證並不難。

金錢豹在中國的分佈

資料來源：IUCN2019

製圖：貓盟

應對建議

那麼這隻豹的出現我們究竟該如何對待呢？

1，如果它是一隻剛剛逃逸的個體，我們將會假設它不具備在野外生活的技能，以及無法獲得足夠的獵物，因此將會對家畜、家禽形成潛在的威脅。

從這一點來看，應該儘快將其找到並捕捉，交給有經驗的動物園或野生動物救助機構。

而在抓住它之前，則應該在當地廣泛佈置野外監測裝置，儘可能多地獲取到它活動的資訊；並且在附近的村鎮做好宣傳工作，提醒當地居民看管好自家的家畜家禽和寵物，做好與豹相遇時正確處置方式的培訓。

雖然豹極少出現主動攻擊人的情況，但是依然是一種危險的猛獸。

若這隻豹不是野生個體，則在行為模式上可能和野生個體存在較大差別，它可能更不怕人、更加敢於接近人類。

2，如果當事人關於“去年10月左右聽說村裡有人上山時看到過豹子”的說法可被確認，則意味著這隻豹已經在山裡生活了半年之久——

既然它還活得好好的，就意味著當地的獵物可以滿足它的生存所需。

這也是豹作為頂級物種而彰顯出來的生態價值：它可以衡量當地的生物多樣性指標。

野豬，攝於黃山

而要證明這一點，就很有必要在當地開展調查。

一是社群調查，看看當地的家畜家禽近半年是否有大量的被盜食現象；

二是野外調查，透過紅外相機佈設，來獲取當地各種獸類的分佈和數量情況。

當然，更大的可能是去年的村民看錯了，把豹貓或其他動物當成了豹子。杭州周邊是有豹貓分佈的，不久前在良渚的東明山便記錄到了野生豹貓。

良渚東明山記錄到的野生豹貓 圖源網路

事實上近年來在中國東部和南部的廣大範圍內絕大多數“豹子”的記錄最後都證明是豹貓、狗或其他動物。

但萬一它真的在野外生存了這麼久，且顯然並沒有和當地居民發生明顯衝突，那麼是否要把它捉回來就成了一個有趣的問題：

它要麼代表著華東地區野生豹種群在悄悄恢復，要麼意味著一隻圈養個體被成功野化。

野生華北豹

無論哪個可能性，一旦被驗證都將是令人震撼的科學發現。

雖然這兩種可能性都微乎其微，但畢竟生命充滿奇蹟。

當務之急，還是應該在事發當地及周邊地區多佈設紅外相機，以儘快掌握這隻豹的動向。

大約在十多年前，位於這片浙北-皖南-贛北的連綿山地出現過一隻野生豹。

野外監控發現它出現在江西桃紅嶺國家級保護區，它試圖捕捉一群華南梅花鹿。這個地點距離今天的杭州豹大約300公里。

這是華南地區的金錢豹最後一次出現在人們的視線中。

後來這隻豹子再沒有出現過，但它讓我一直懷疑，在皖南山區還殘存著一些大貓的個體，豹、雲豹，皆有可能。

我們在黃山做調查時的嚮導老戴告訴我，2014年他們在黃山附近的九龍峰山上搞調查，看到一隻大貓飛快地消失於林間，無法確認是豹還是雲豹。

同樣在那兩年，黃山主峰上的防火監控也探測到兩隻大貓在啃食藏酋猴——它們的獵物。從體長和尾巴的比例，以及姿態來看，我認為那就是兩隻雲豹。

雲豹，攝於雲南

所有已知的資訊到此為止，但對華東、華南的山地還需要繼續追問。

這隻豹正是一個有意思的問號，它的出現恰如其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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