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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和尚床上有個女子。""誅!"

文/刺蝟

"陛下,和尚床上有個女子。""誅!"

01

日薄西山,長安城外。

在素來香火鼎盛的蘭若寺中,太武帝拓跋燾正當院而坐,面色陰沉如鐵。

他的旁側,站著年已65歲、時任當朝司徒的東郡公崔浩崔伯淵。

數十操刀荷槍的侍衛則大聲喝斥著,很快將寺中僧侶都驅趕、聚攏到了寺院一角。

幾個面相稚嫩的十餘歲的小和尚,被突如其來的變故嚇得戰戰兢兢,身子在不停顫抖。

彷彿,大難即將臨頭。

不是彷彿,是事實。死神已漸逼漸近…

02

這時,三兩侍衛抬著一隻木甑,顛顛奔來。

“稟告陛下,在後院發現了釀酒器物。”

太武帝的臉色愈發難看。

佛家八戒:一戒殺生,二戒偷盜,三戒淫邪,四戒妄語,五戒飲酒,六戒著香華,七戒坐臥高廣大床,八戒非時食。

那寺內藏有釀酒之物,且酒氣濃郁,顯然表明寺僧已破了酒戒。

緊接著,侍衛首領又來稟報:“陛下,庫房裡藏有大批甲鎧兵器!”

拓跋燾一字一頓道:“你再說一遍。”

“寺院倉儲,苫蓋著大批武器!”

"陛下,和尚床上有個女子。""誅!"

和尚本該吃齋唸佛,普度眾生,儲備武器做什麼?拓跋燾扭頭瞅向了崔伯淵。

崔伯淵沒言語。

一絲令人心悸的冷笑,卻從嘴角倏忽掠過…

03

不得不說,寺廟的沙門撞上茬子了。

要命的茬子。

此時,是太平真君六年(445年)的九月。

就在不久前,北地郡羌人蓋(音guó)吳於杏城(今陝西黃陵)拉桿子佔山頭,發動起義。

拓跋燾原本以為,不過是一群流民草寇尋釁滋事,讓當地官員帶幾個差役過去,喊一嗓子,驅散收攤也就罷了。

誰料,蓋吳不僅膽肥,而且很有號召力,一下子收攏十餘萬部眾,並設定文武百官,自號天台王!

一山不容二虎,一國又豈能有二主?

於是,拓跋燾親自率隊,要將蓋吳和他的十餘萬人馬殺個片甲不留,徹底根除後患。

剛開拔至長安城,細作便送上一個情報:

蘭若寺很可能是叛賊蓋吳用以聯絡人手、購買軍火的一箇中轉暗點。

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查!

就這樣,拓跋燾先命部隊將蘭若寺圍了個水洩不通,又帶數百侍衛闖入寺院,挖地三尺,徹查到底。

"陛下,和尚床上有個女子。""誅!"

04

在古時,私人購買、存放甲冑兵器,一旦查出,下場只有一個:以謀反罪論死。

輕者誅三族,重則滅九族。

“你們還有什麼可辯解的嗎?”

拓跋燾目光陰鷙,猶似冷刃,逐一從眾沙門的臉上掃過。最終,盯緊了那幾個10歲出頭的小和尚。

“小僧不、真不知道怎麼回事…”

在小和尚惶恐囁嚅之際,負責搜查的侍衛又有了重大發現。

“稟陛下,在主持房裡搜出大量金銀財物!”

“在後院沙彌床上,發現一個女子!”

有酒,有錢,有女子,有刀槍武器,這還是寺廟麼?再搜下去,八戒該破盡了吧?如此齷齪不堪之所,還有存在的必要麼?

拓跋燾站起身走向寺外,一個字隨風輕飄飄傳來——

“誅。”

屠刀起,頭顱落;重兵之下,無人倖免。

包括那幾個尚未成年的小和尚。

又一把火,偌大的蘭若寺頃刻牆倒屋塌,夷為平地;無數經書卷帙,化作滾滾塵煙…

05

轉年,即太平真君七年,拓跋燾採用東平王陸俟之計,成功誘殺天台王蓋吳,蕩平義軍。

與此同時,又以九州天命正統的名義,抑佛揚道,焚燬天下經像。一時間,北魏境內血雨落,腥風起…

這一事件,史稱“太武滅佛”。

"陛下,和尚床上有個女子。""誅!"

哦,知道太武帝拓跋燾為什麼取年號叫“太平真君”嗎?

早在泰常八年(公元423年),年僅16歲的拓跋燾便君臨天下,並大膽起用出身名門世家的崔伯淵等漢族官員,對內整飭吏治,對外拓疆闢土,武力值輕鬆趕超冒頓和檀石槐。

功勳累累,威名赫赫,誰能不飄?

恰恰此時,一個名叫寇謙之的道士登上了歷史舞臺。

此人來頭很大,自稱“天師”,乃太上老君的座下弟子。

此次下凡,任務只有一個,那便是輔佐北方的太平真君逐鹿中原,併吞天下。

知道誰是太平真君嗎?就是你拓跋燾吖!

你說是我?我是神啊。拓跋燾大喜過望,遂改元“太平真君”。而這也昭示著在佛、道之爭中,道已佔據了絕對上風。

當寇謙之和拓跋燾嘚啵這些時,司徒崔伯淵就笑著站在旁邊,不說話。

如同在蘭若寺,親眼目睹著近百沙彌命喪屠刀之下,他也只是一笑而已。

不說話,不代表他與之無關。

很多時候,最沉默的那個人往往最陰毒,手段也最狠辣——

釀酒的木甑,倉庫裡的兵器,和尚床上的婦人,以及拓跋燾接到的情報,崔伯淵都難逃做手腳的嫌疑。

06

那麼,崔伯淵為何會出此陰招,下此狠手?

第一,“少好文學,博覽經史。玄象陰陽,百家之言,無不關綜,研精義理,時人莫及。”(語出《魏書·崔浩傳》)

崔伯淵本身便精研陰陽經義,乃道家中人。扳倒佛家,分內之事。

第二,“浩事天師,拜禮甚謹。”(《語出《魏書·。釋老志》)

崔伯淵與太上老君的座下弟子、天師寇謙之是道友,私交甚密。

最為重要的是,崔伯淵是北魏朝廷的司徒。

司徒,古代重要官名。上古時,少昊氏以鳥名官,祝鳩氏為司徒;堯時,舜為司徒;舜時,契為司徒,掌管教化萬民。

及至周朝,兼管國家土地;

再到魏晉南北朝,亦負責軍國支計。

教化,土地,軍費預算——

有道家在,還需要佛家教化嗎?

放眼北魏,從皇家到民間,上下崇佛日甚,“略而計之,僧尼大眾二百萬矣,其寺三萬有餘。”

200萬寺僧,幾乎佔了全國編戶的1/10;3萬座寺院,又佔用了多少肥沃土地,需要多少真金白銀供養?

別忘了,老大的國策只有兩個字:打仗。

如許年來,攻胡夏,滅北燕,打北涼,徵山胡,伐鄯善,降龜茲,逐柔然,驅吐谷渾…哪一樣不需要錢?

就像此次前去平滅蓋吳,拓跋燾只想如何幹掉對方,而崔伯淵操心的是軍費,錢從哪兒來。

國庫虧空,軍費超支,怎麼辦?兵力減員嚴重,拿得動槍的男丁越來越少,又怎麼辦?

那就衝沙門和寺院下手吧。寺財充作軍資,僧侶50歲以下者皆強令編戶入伍。

崔伯淵在心裡說:別怪我,誰讓你們入錯了門派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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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

滅佛行動迅猛凌厲,抗旨者一律誅殺,遵旨者還俗為民為兵,“三寶福財,其貲無數,簿錄入官,登即賞費…”

在成千上萬顆人頭落地的同時,大量沾染鮮血的資財納入國庫,土地收歸國有,接著轉賣貴族;寺院一應金、銅器物,皆收繳、融化,做了鑄幣之用。

誠言,身為屬下,崔伯淵真是為老大操碎了心。但,讓他做夢都沒想到,太武帝翻臉居然比翻書還快——

一轉眼,5年過去。

這一年,是太平真君十一年(公元450年),崔伯淵已屆古稀之年。

六月的一天,太武帝冷著他那張黑臉,下旨屠戮崔伯淵九族,連帶姻親范陽盧氏、太原郭氏、河東柳氏等皆坐誅。

至於原委,只因仗著功高權重,跟老大關係夠鐵,在編撰國史中揭了一下主子的遮羞布,爆了點拓跋家族的黑料。

與歷仕三朝、鞠躬盡瘁比起來,這點過錯算毛啊?!

事實是,崔伯淵想錯了。

君如虎,臣如狐,從來都成不了朋友,只有利用,狐假虎威或虎借狐謀。別說家醜,就算君王的一根汗毛,都比你九族重要。

於是,拓跋燾再度吐出了那個字:

“誅。”

語氣同樣雲淡風輕。

崔浩死的極慘。在送往城南行刑時:

“衛士數十人溲(撒尿)其上,呼聲嗷嗷,聞於行路。自宰司之被戮,未有如浩者。”(語出《魏書·崔浩列傳》)

只是不知道,彼時彼刻,家族遭屠,他有沒有想起蘭若寺裡那些遭受構陷被屠戮的沙門;

想起那幾個滿眼驚恐的小和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