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資訊故事:宮宴埋殺機,我情急替皇上飲下毒酒,卻被他一紙詔書廢了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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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宮宴埋殺機,我情急替皇上飲下毒酒,卻被他一紙詔書廢了後

故事:宮宴埋殺機,我情急替皇上飲下毒酒,卻被他一紙詔書廢了後

本故事已由作者:

橘文泠

,授權每天讀點故事app獨家釋出,旗下關聯賬號“深夜有情”獲得合法轉授權釋出,侵權必究。

1

一年之中,明琴最喜愛瑤華宮的春天。

每年早春二月時分,圍繞著這處宮室的梨樹到了花期,短短數日間枝頭累累的花朵便會將瑤華宮掩映起來,重雲堆雪一般,宛如仙境。

而通常此時她都會親自挑選將開未開的花苞,洗淨了封入自釀的酒中。

今年的花期,來得比往年要遲一些。

“娘娘!娘娘不好了!”

這日名琴正踩在梯子上選花,忽然抱月提著裙子一溜煙地小跑到了樹下,嘴裡還在嚷著。

“瞎嚷什麼,風和日麗的,什麼不好了。”她笑著向下望去,卻見抱月扶著梯子一臉焦急:“帝君來了。”

“胡說什麼!”這小妮子瘋魔了,帝君駕到也敢說不好?

她趕緊下了梯子,“本宮這就去更衣。”

“不用了。”遠遠的恰好有話音傳來,“朕說幾句話就走。”

她向那邊往了一眼,立刻拉著抱月跪倒,“臣妾迎駕未及,罪該萬死。”

“別動不動就罪該萬死的。”稍後永嘉到了她們面前,只見天子玉冠玄衣,是適宜的常服裝扮,只是俊朗的臉上帶著幾分焦灼,語氣不知為何也是不耐的:

“朕來是想問問你,幾日後上祀節宮中開宴,後宮的席位名次可定了?”

她怔了一下,“早定了,本來今天就要呈給陛下過目的。”她說著向抱月使了個眼色,小丫頭當即告退去取名冊,她回頭再向永嘉笑道:“陛下日理萬機,怎麼還記著這種小事……”

“朕去看容妃,正好路過,就順便進來問問。”永嘉打斷了她的話。

她當即含笑垂首,不言語了。

過了一會兒抱月送來冊子,永嘉翻看一回,皺起眉頭點著容妃的名字道:“這是……”

“容妃新晉加封,品級也在兩位貴妃之下,所以……”她解釋道,但見永嘉臉色微沉,立刻改口說:“是臣妾考慮不周,晚些排了新的席位,再呈給陛下過目。”

永嘉不置可否,僅僅將冊子丟還給她。

這時小徑上傳來清脆婉轉的聲音:“姐姐在麼?”

蓮白短襦翠色羅裙,青綠色的披帛,少女宛如一朵剛出水的白芙蓉一般,邁著輕巧的步子從花間走來。到了近前她才看見永嘉,頓時嚇得一掩嘴,“怎麼陛下也在這裡?”

永嘉笑了笑,上前挽住她的手,“剛好朕要到你那兒去,陪朕去御花園走走。”

說話間內侍們便簇擁著兩人離去了,園子裡一下子靜下來,似乎梨花落下的聲音都能聽得見。

“呸!”抱月望著容妃的背影啐了一口,“狐媚子!”

她少不得瞪了小丫頭一眼。

但心裡想的卻又是另一回事兒——容妃嬌音婉轉,那聲“姐姐”聽著可真受用,可惜其心思一望便知,無非是聽說永嘉來了她這裡,便眼巴巴地趕過來看看。

獨佔聖眷這種事,難道還想指望個天長地久?

她低低地笑了起來。

“娘娘您還笑得出來……”抱月一臉恨鐵不成鋼的樣子,“您看她們一個個花樣百出的……”

小丫頭又開始碎碎念起來,她卻連反駁的心思都沒有——兩位貴妃出身世家大族,永嘉素日淡泊後宮,她們倆多餘的精力沒處發洩就成天鬥得天昏地暗。不想現在來了個容妃,剛好讓她倆消停一下,於她也不算有壞處。

至於永嘉的心思……

身為天子的人,哪有權利去專情於一個?

再說了,就算要專情,那人也不在這宮裡。

2

上祀節。

宮中開宴,明琴身為皇后坐在永嘉的右側,左側的位置則留給了容妃。

這樣一來她下首的兩位貴妃都拉長了臉,看著對面的少女眼睛裡像是要噴出火來。宴後少不得要安撫兩人——她頭痛地想。

不過難得和容妃離得這樣近,她趁此機會將人仔細打量了一番。

果然是很像,尤其是眼睛。

那人也是彎彎的新月眉,脈脈的含情目。

“陛下,今日佳節,臣妾願獻舞為陛下與大夏祈福。”席到半途,巫祝們捧著淨水柳枝上前來時,容妃忽然起身拜言。

永嘉笑著允准了,容妃離席前奉上了一杯酒:“若臣妾舞得好,陛下可要滿飲此杯。”

說完少女放了杯,旋身到場中,一個起勢,又衝著天子綻開了一個千嬌百媚的笑容,跟著便是絲竹聲起,素手應弦,踏歌應鼓。

永嘉看得目不轉睛,她也不禁將目光定在了少女的身上。

舞得真好,可說是驚鴻之姿,游龍之態。

甚至還有點兒眼熟。

還沒等她想起曾在哪裡見過這熱烈而狂放的舞蹈,曲樂已然終了,容妃也在一個身姿輕盈的迴旋後,剛好停在了永嘉的面前。

“陛下,臣妾舞得可好?”少女唇角含笑,怯生生地問道。

永嘉大笑,當即端起方才那杯酒,向容妃示意了一下,抬手欲飲——

明琴的眼前忽然閃過了一個畫面。

電光火石一瞬,在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麼之前,她已經一把奪下了永嘉手中的酒杯,仰頭一飲而盡。

“啪!”青瓷的杯盞落地摔得粉碎,所有人頓時齊刷刷地向她看來。

“皇后?”永嘉也皺眉看著她。

她尷尬地笑了笑:“臣妾……”

下一刻喉頭一甜。

只在一個呼吸之間,她便覺得口中充滿了血腥。

“噗——!”喉中一嗆,這滿口的血頓時全吐在了永嘉的身上!

“明琴!”永嘉大驚。

腿一軟跪坐下去,眼前黑霧隨即湧了上來,意識全然渙散前,她眼前閃現的還是方才容妃的舞姿。

那是狄族的舞……

而狄族,已在一年前為永嘉興兵剿滅。

一片朦朧之中,明琴只覺得周圍有人不斷來來去去,後來不知是誰撬開了自己的嘴灌了什麼東西進來,冰冰涼涼的緩和了喉嚨口的灼痛,只是透著股異樣的腥味。

醒來的時候,看見有個人坐在榻邊。

看背影是永嘉呢,她笑了笑,想這大約是毒藥帶來的幻象。這樣想著,就伸手想去摸摸那夢中的影子,卻不想被對方一下子抓住了手。

“呀?”她好吃驚。

“醒了就不安分,胡抓亂摸什麼?一點規矩也沒有。”永嘉慍怒地說著,她一句也不敢回,看著他起身取了一盞燈過來,向她臉上照了照,“黑氣已退……照太醫說的,該是無事了。”

她想起毒酒過喉時火燒般的感覺,容妃既有殺心,所下的必然是見血封喉的毒藥。倒不知太醫院中哪個這麼厲害,竟硬生生將她救了回來。

正思量著,一眼瞥見永嘉手腕纏著的紗布,“陛下?”

永嘉一皺眉,手立刻掩進了袖子裡。

但她已經看見了。

立時想起了那個傳聞——先太后因為擔心永嘉會遭鴆殺,所以在永嘉幼年時讓南疆的鴆者為他浸過萬毒,是以他的血對許多毒藥都有剋制之功。

但是……

天子為她,損傷了自身嗎?

她定定地看著永嘉,不覺擰起了眉頭。

天子卻比她更早發難,“你知不知道那是什麼毒?”

“不知道。”她實話實說。

永嘉頓時臉都綠了。

片刻後他卻又只是嘆了口氣,說:“下次不可。”

怎麼還有下次啊?當她是貓,能有九條命?從源頭解決問題,別把這種居心叵測的刺客放進宮來不是更好嗎?

她心下抱怨著,當然沒敢說出來。

所以天子對她的不滿一無所覺,自顧自在榻邊坐下,說起了容妃的事。

如她所想容妃是狄族的餘孽,潛入宮中謀劃多時,只為取永嘉的性命。此時她也終於清晰地想起,之前容妃所跳的乃是狄族用來祭告天地的舞蹈,而按照狄族的傳統,此舞之後,便要殺了舞者作為祭品。

可見那女孩子,是抱定了必死的決心來的。

真是諷刺,狄族仗著精熟的騎射與駿馬長年滋擾大夏的邊境,燒殺擄掠諸惡行遍,最終招來了滅族之禍,結果僅剩最孱弱的那些人,卻還要用死亡為雙方的仇恨再添一筆顏色。

瘋了。

她暗自嘆息,但看永嘉淡然的樣子又不禁覺得奇怪。

“怎麼了?”這時天子留意到了她的視線。

“陛下……想怎樣處置容妃?”她想到少女婉轉鶯啼的聲音,明媚的笑容,忍不住問道。

永嘉的神色立刻就變了。

“她犯了謀逆大罪,這是朝政,皇后就不要再問了。”

真是一朝天子才會有的口吻,容不得任何人對權力有丁點兒的染指。

她當即低下頭去,“臣妾僭越了,陛下恕罪。”

永嘉哼了一聲,當然沒有怪罪她,但也不說話,就這麼沉默了許久之後,天子才彷彿自言自語般輕道:“今日連累皇后了……朕沒想到她會這麼快動手。”

果然是,早就有所覺察。

於是永嘉剛才淡然的態度就有了解釋——而對他的早已知情她倒也不是很吃驚,因為容妃和那個人如此相似,無論從何種考量出發,永嘉都勢必徹底清查她的來歷。

至於為何放任容妃至今……

除了想要揪出幕後之人外,是否也多少因為從少女的身上得到了一絲慰藉?

她很想知道,卻又不敢當面問永嘉。

窺探天心的罪名她可承受不起。

但她的沉默還是引起了天子的懷疑,最奇怪的是永嘉彷彿知道她在想什麼,忽然就輕輕彈了一下她的眉心,“又在瞎想什麼?”

“臣妾不敢說。”她拿手護著額頭,抬眼看向永嘉。

天子居然笑了笑。

“那就永遠都別說。”神情雖然輕鬆愉快,但永嘉的語氣裡還是有種不容置辯的意味。

果然,那個人……依舊是他的逆鱗。

她悶悶地想著,這時永嘉問她怎麼會識破酒中有毒?

“以前在外頭遊歷的時候見過,雖然一時間記不太清,但還是覺得不妥,所以……”她下意識地說著,忽然回過神來,發現天子的眼神有點兒異樣。

“明琴。”

這時外頭已是黃昏了,永嘉挪動了一下位置,半身便隱在了陰影裡。

臉上的神情,也一點兒都看不清楚了。

她不明所以,便只靜靜地等待著下文,許久才聽天子用漠然的語調輕道:“你不用這般拐著彎兒來提醒朕,答應過你什麼,朕都記得。”

3

一個月後,詔書下到了瑤華宮。

“察皇后杜氏,行為不端,儀容有失……”明琴跪著聽旨,宦侍的聲音一如往常的尖利,只是今日聽來格外的刺耳。

永嘉罰她到出雲齋閉門思過,那是宮外的一處別院,這樣的處置比起廢后差別無二,但這不是她此刻難過的原因。

宮宴埋殺機,我情急替皇上飲下毒酒,卻被他一紙詔書廢了後

因為這原就是他們說定的——她還清楚地記得自己初次給永嘉描述在外遊學所見的種種勝景時,他心嚮往之的樣子。

也就是在那時,永嘉向她許諾,來日朝局平定他帝位穩固,必然放她自由。

而現在永嘉繼位已將六載,這些年平北境、定南疆,剿滅狄族,震懾群臣……他已然是威權在握,人人稱頌敬畏的君主。

所以是時候了?

又或者,當日她的猜測雖然沒有說出口,但終究還是觸怒了他?

無從得知了。

“臣妾領旨,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這時宣詔已然完畢,她從容地叩拜接旨。

沒有任何異議。

出宮的前夜是兆京春時難得的晴好,輕霧如紗,月色溶溶。她打發走了所有宮人,自己抱著一壺酒坐在廊下,就著月光獨酌。

院中的梨樹,只剩一棵上還有遲開的花朵。

她仰頭看那梨花,想明日一去,不知可還看得到來年繁花繞宮的勝景?

“就這樣坐在地上,未免有失體統。”身後傳來永嘉的聲音。她也不回頭,自顧自地又斟了一杯佳釀:“臣妾原也沒想過要母儀天下。”

時至今日她已記不得年少時自己曾有過些什麼夢想,反正肯定不包括當皇后這一項。

“朕知道。”永嘉說。

的確,當年的情形是很清楚的——永嘉的母妃一手促成了他們的婚事,為的是換取她的父親,前朝丞相對永嘉的支援。

至於那時她和永嘉的想法則不重要,哪怕她心心念唸的只是尚未結束的遊學,哪怕他心裡還有另外一個人。

眼前的景色被天子的身影擋住了,她抬頭看著永嘉的臉,目光流連過他英俊的眉眼,忍不住覺得他就像這院中的梨花一樣。

好看、熟悉,以及過了今夜,或許就再也沒機會看見。

“陛下知道什麼?”她將杯中酒一飲而盡。

“自然是知道你的心願。”

“陛下知道的太多了。”她醉眼朦朧地說,當然能夠出宮她也覺得很好,在出雲齋待個一年半載,向宮中報個什麼“暴斃身亡”之類的藉口,杜明琴就從這世上消失了,從此她想去哪裡就去哪裡。

多好。

永嘉似乎嘆息了一聲。

可等她再次抬起頭的時候,天子已經走了。

她醉得厲害,站都站不起來,就只能坐著看永嘉的背影一點一點被夜色吞沒,然後忍不住想——

若此後再去西疆,那裡的夜月還會像往年那般,看上去比在兆京看到的更明亮麼?

那什麼又是從此無心愛良夜呢?

沒有人能回答她。

此時月下,只有她,和一地浸染了月光的梨花。

4

出宮的時候,明琴順手往行李中塞了一本《金剛經》。到了出雲齋後她就開始抄經,每天一章,就在經書抄寫完畢的那天——

有噩耗自江南傳來。

永嘉的長兄睿王永煜去世了,聽說是因為治理封地定州的水患而染上的疫症。永嘉下旨加封褒獎,更召王妃素寧扶棺入京,說是要好生安撫。

聽聞這個訊息的時候她正在替新制的連珠弩調整準心,“素寧”兩個字入耳,她手下一顫,指尖被鋼絲割出了一道小口子,帶了一串殷紅的血珠。

後來素寧入京的那天她去城門看了,混在人山人海的百姓中間,遠遠地看到永嘉帶領文武百官親自在御街中段相迎,而堂堂的睿王妃也是特立獨行,沒有坐轎,只戴著垂了紗簾的錐帽,於靈柩旁跣足徒步地走著,真正是扶棺入城。

清風拂動紗簾,她於人群中窺見素寧的側顏,還是記憶中的樣子,只是精緻嬌俏的眉目間添了幾多憔悴和冷清。

是夜她未曾奉詔,私自返回了宮禁。

當然不會是從正門進去——負責引路的是抱月,小妮子年紀不大,卻是自記事起就身在宮內的,是以對整個千重闕的瞭解要比她多得多。

而此刻看著抱月在前頭小心翼翼的身影,明琴也不禁被勾起了幾分回憶,當年永嘉的母后將人賜給她時,她想過小妮子或許是一個安插在自己身邊的眼線。

而如今斯人已去,抱月也成為她的心腹。此刻想起,她感慨的是自己昔年的戒心。

這或許就是每一個身在深宮的人,必然要經歷的心境……

密道的盡頭,就在瑤華宮內最大的那棵梨樹下。

自青石板下出來,看到外面的景色時明琴著實愣了愣,只見院中一個人影都沒有,唯剩一地的落葉殘花。

是多時無人灑掃的樣子。

看來……永嘉是真沒打算讓她回來。

她苦笑了一下,便同抱月一起去了素寧下榻的含涼殿。到了殿外抱月留下接應,她則獨自潛入。

躲在屏風後聽到素寧屏退宮人,她方才探出頭去。

只見睿王妃素袍未妝,燈下枯坐。

卻仍是動人心魄的美麗。

因那番未亡人的悽苦神情,素寧看著比她記憶中更多了幾分楚楚可憐的意味。佳人如此,她不由得想自己若是男人,恐怕也是難以忘懷。

就像永嘉一樣。

年少時她不常在兆京,所以對永嘉和素寧的往事並不算十分清楚,只在偶爾遊學歸來,聽幾個要好的世家千金零星起說兩人自幼青梅竹馬,來日必是非君不嫁非卿不娶的好姻緣。

可素寧卻在及笄那年由父親做主,嫁給了永嘉的兄長。

那時睿王永煜的確比永嘉更得先帝的歡心,素寧父親此舉用意不言自明。

但真正令永嘉傷心的還是後來的事——他尋上門去說要帶素寧走,卻遭她割袍斷義,更叫來父親將他請了出去。

當年此事鬧得滿城風雨,她聽聞後也嘆息過幾句。哪知幾個月後父親就將自己嫁給了永嘉,還記得洞房花燭夜,她等不到夫君,就自己撩開蓋頭走到窗邊,看到永嘉寒著臉在庭中對月獨坐,便忍不住去揣摩他的傷心。

被最愛,最相信的人所辜負的那種傷心。

但是她真正能體會永嘉當時的心境,得是好幾年後的事了。

如今她倒寧可自己永不能明白。

再想來,或許就是這種傷心,與圍繞皇權的明爭暗鬥一起,日復一日的,在日後將永嘉變得越來越寡言,也越來越難以看透。

所以追根溯源,都怪素寧。

她撇了撇嘴,從屏風後走了出來,睿王妃有些吃驚地看著她,但很快鎮定下來。“參見皇后娘娘。”

素寧起身欲跪,她只含笑看著,也不上前相扶。但睿王妃卻沒有跪下去,只屈了一下膝蓋便直起身來。

“怎麼,見了本宮為何不跪?”她沒有生氣,但還是用了質問的口吻。

“娘娘恕罪……是帝君憐惜婢子千里扶棺,所以免了三日跪禮。”素寧垂首道,忽而又笑,“是了,婢子疏忽了。娘娘正在宮外小住,所以不知道此事。”

呵,這下她真的笑了出來——昔年在兆京的貴女中,素寧正是以口齒伶俐、機敏善辯著稱的。

自然不會在言語交鋒中吃虧。

所以她也無意與之爭口舌之長短,“說到千里扶棺……那還真是辛苦睿王妃了,但你本可以不來的。”

她不應該來。

倒不是說素寧此來會讓永嘉陷入什麼蜚短流長——反正這麼多年來,他和睿王妃的那點子陳年舊事一直都是兆京人民茶餘飯後津津樂道的題材,流言要是個坑,永嘉就是坑底仰望星空的人,不在乎再多這麼一點兒。

問題是在於……

永煜究竟是怎麼死的?他在定州招兵買馬已非一日,要說他的死和永嘉沒有一點兒關係,她才不會相信。

那麼昔日才名播滿京華,號稱千伶百俐的素寧又會不會相信?

她若有所懷疑,又為何要來?

“我為何不來?”素寧像是聽到了什麼好笑的事那般嗤笑起來,“陛下特意降旨要婢子來的,再說……”

睿王妃忽然靠近了她,“我來,是要取回一件本就屬於我的東西。”

她幾乎是本能地亮出了匕首,或許是因為素寧湊得太近讓她感到了威脅,又或者是這句話實在令人無法忍受。

總之她毫不遲疑地向素寧的咽喉刺去——

卻在半途,被一隻纖纖素手死死抓住了手腕。

“救命!”

明琴目瞪口呆地看著力氣顯然數倍於她的睿王妃,用極為嬌怯的聲音大喊起來,“來人啊!”

轉眼門外已是人聲鼎沸。

雜亂的腳步聲進入內殿的同時素寧放開了她,她下意識地甩了甩手慶幸自己的骨頭並沒有斷,但下一刻——

永嘉在侍衛的簇擁下走了進來。

“你怎麼在這兒?”

天子皺眉看向她,她知道這會兒情形看起來像什麼,她偷偷潛入,手上還拿著匕首,一旁是已經哭得梨花帶雨的素寧。

這就是市井話本里講的那種,跳進淩河也洗不清的狀況。

難怪素寧一見面就直接向她挑釁,想是算準了永嘉來的時候……她向躲在永嘉身後嚶嚶啼泣的素寧望了一眼,忍不住想永嘉知不知道自己的心上人演技這麼好,力氣還這麼大?

永嘉似乎不知道。

天子這會兒只顧怒氣衝衝地瞪她,但幸好並沒有真的讓她去跳淩河。

但也好不到哪兒去。

“押去宗事府嚴加看管,無朕親筆手諭,任何人不得探視!”

永嘉看來被氣得不輕,而看他對素寧迴護的樣子,她覺得折辯也是枉然,就乖乖地交出了匕首隨侍衛離去,離開時她沒忍住回頭望了一眼,見永嘉正安撫素寧。

天子毫不避嫌地輕拍著睿王妃的肩,卻又抬眼向她這邊看來。

5

但是被送入宗事府後,永嘉就似乎忘了她。

一直沒有處置的旨意下來,甚至那個不許任何人探視的口諭也沒有被好好執行——抱月總是溜進來看她。

雖然小妮子身手很不錯,但要說守衛沒有放水是不可能的。

而堂堂的宗事府戒備如此鬆懈,只能是得自永嘉的示意。

這不知道算不算是個好訊息,永嘉沒有真的發怒這點多少令她鬆了口氣,但轉念一想,又怎知永嘉不是因為覺得她就要遠走高飛,所以不值得憤怒呢?

她喜憂參半,又擔心素寧在永嘉身邊弄什麼么蛾子,可讓抱月去探聽訊息,天子又似乎對素寧相待以禮,除了每日在十七八個宮人的注視下探望一番之外並沒有其他的舉動。

也是奇怪,如果他連永煜都能殺,現在還有什麼能阻止他得到素寧?

還是她想錯了?

反正抱月是給不了她答案的,忽而有一天,連抱月都不來了。

起初她還不覺得有什麼,但一連幾天不見小妮子的蹤影后,她便覺出了不對。

這天早上,整個宗事府異樣的安靜。

明琴聽到外面隱約有鐘聲傳來,便知今日定是永煜入葬皇陵的大典,不知為何她心下不安,但放聲叫了幾次,卻始終沒有獄卒來察看。

有什麼地方不對,因為她分明聽得外頭腳步聲亂,似乎人頭攢動。

“娘娘!娘娘不好了!”忽然長廊的盡頭傳來抱月的喊聲,她聽了忍不住翻了個白眼——這小妮子這輩子還能不能盼她點兒好……不想片刻後抱月到了面前,說出來的話才真叫她大吃一驚:

“娘娘!睿王活過來了!”

什麼亂七八糟的?永嘉到底對素寧做了什麼?永煜居然連棺材板兒都壓不住了?

這當然不可能。

“睿王詐死?”她立刻反應過來。

藩王們不得隨意入京,而永煜的實力應該不足以讓他起兵殺回京城,況且這些年永嘉對他防備日重。他若是不堪重壓想要以小博大,詐死回京倒的確是一個不錯的選擇。

抱月點頭肯定了她的說法,“睿王勾結了白馬營,趁著大典將帝君與百官圍在了皇陵,娘娘別急,帝君已有防備,皇陵那邊白馬營絕討不了好去。只是……”

白馬營分出了一隊人馬,正在攻打禁宮。

真不知道永煜這腦子是怎麼長的,在別人的地盤上造反居然還敢分兵?

找死。

宗事府與禁宮相鄰,是以她一從牢內脫身便同抱月一起潛入了禁宮,一路上也有遭遇叛黨,但都不過零星幾人,轉眼就被禁軍擒拿斬殺。

然而禁宮正門——清輝門外的情勢卻要嚴峻得多。

藉著千重闕數丈的高牆,禁軍居高臨下算是佔了個優勢,但白馬營拱衛京城多年,士兵多經征戰,且營中投石、雲梯,城槌之類的重械一應俱全,攻破宮門恐怕也只是個時間問題。

禁軍統領見到她便上前來請安,又一臉焦灼地說什麼娘娘萬金之軀,不宜在此涉險之類的屁話。

她沒耐煩地徑直問道:“戰況如何?還剩多少羽箭?”

此刻宮牆上箭矢如雨,才能逼得叛軍遠離宮門,一旦羽箭耗盡,則局面可想而知。

“還能支撐一刻……”統領愈發焦灼,她卻看到了宮牆上架設的重弩,立刻上前檢視,“既有重弩,為何不用?”

她質問道,統領頓時面露難色,“這是工部新督造的重弩……兄弟們還不會使用,工部的張大人今日又去了皇陵……”

反正總有理由,她惱火之下忽然覺得這弩機有點兒眼熟,正要細看,忽聞金刃破風,一抬頭,一支羽箭竟當面而來!

“小心!”

統領神勇,一刀斬斷了羽箭,掉落的箭簇卻仍是虛虛地打在了她的胸口。

她被驚得徑直坐倒在地上。

卻也正是因此,她看到了那個刻印在弩機下方的小小印記……

“本宮無事……”抱月嚇到了,哭著過來扶她,她一邊安撫小妮子,一邊看著那重弩發怔。但也就是片刻後,她便回過神。

“與此弩機相配的重箭可有?”她看向禁軍統領。

“有。”

“那就都抬過來。”她握緊了方才差點置她於死地的箭簇,眼望下方黑壓壓的叛軍,目光一如昔年遠遊,在邊陲之地面對馬賊時那般森冷。

“今日,本宮就開一回殺戒。”

血流成河。

甚至在數個時辰後,她趕到皇陵時,明琴都覺得自己還能嗅見清輝門外風吹不散的血腥味。

而此時圍攻皇陵的白馬營已遭人黃雀在後,敗了。

她在禁軍的保護下衝入陣中,卻見皇陵的大門外,永煜已被人團團圍住,他還在做困獸之鬥,手中長劍——

居然架在素寧的脖子上?

她正疑惑這是個什麼局面,就看到永煜忽然棄劍投降,同時將素寧推向了永嘉。

天子似乎猶豫了一瞬,但還是伸出手去,似是要擁抱佳人。

電光火石,瞬息閃念。

“陛下小心!”她乍然意識到素寧可能會做什麼,尖叫出聲的同時座下駿馬受驚,一個趄趔頓時將她甩了出去!

她就地一滾,起身時卻連呼吸都停住了——

永嘉拔出了天子劍,堪堪架住了素寧的匕首。

下一刻,便是禁衛一擁而上。

煙塵滾滾,人馬喧囂。

等永煜與素寧被押下後,天子才像是終於看到了她,然後分開人群,踏過塵土,走到了她的面前。

“怎麼跑到這裡來了?”

永嘉責怪地看著她。

“宗事府的大牢,居然都關你不住。”

6

後來,等到她摔傷的右腿終於能下地的時候,永嘉親自帶她到工部的兵械庫去看了。

就……挺壯觀的。

尤其是各種新型重械的母版小樣,在一間密室裡擺滿了整堵牆壁。

而更令她震撼的是……永嘉說這些都是她送的。

她覺得這絕不可能,但是看那些小玩意兒上確實都有她的印記——當日在宮牆上,她也正是因為看到了重弩下方被一模一樣放大翻造的印記,才想起來這東西自己以前也做過一架。

能夠連發的弩箭,只是用起來有點兒繁複。

那日清輝門之戰,她就是憑藉此物力挫叛軍,殺得宮門前一片血海……

這樣想來,她再看牆上的母版小樣,才又覺得有些確實挺眼熟。

她的確是做過這種東西給永嘉……

但是真的有那麼多嗎?

“都說讓你少喝酒了,喝多了記性不好,你什麼時候聽過朕的?年年看你釀酒,可這麼多年了朕一滴也沒落著過。”

她給永嘉說了自己的疑問,天子立刻痛心疾首地數落起她來,“這怎麼不是你送的?這個袖箭是去年秋彌,你說用來打小野獸合適非要朕套上。這個匣機是朕前年視察澤陽水軍時,你說安在船上合適讓朕一定帶著走,還有這把千機傘,是四年前的清明……”

居然連清明的時候都送了?用的什麼理由?祭告先人嗎?

明琴覺得自己整個人都震驚了。

而永嘉看她目瞪口呆的樣子終於忍不住笑了出來,“好了,不逗你了,其實有一些是朕讓工部照著樣子改做的,不過你也確實送了很多……朕其實一直想問,在你的心裡,朕就這麼需要保護?”

她默然不語。

抬頭看向永嘉,只見天子眉眼含笑,頓時就年輕了許多,竟有了幾分他們剛成婚時的少年風采。

是的,那時她就覺得了,永嘉是要保護的。

雖然不能愛她,但對她還是極盡溫柔的少年,她希望他眼底的光永不湮滅。

只是那時她還不知道應該要怎麼保護永嘉,後來她知道了,卻也在同時意識到這件事自己無能為力。

永嘉的安全當然所有人都看得到,深宮大內,數千禁軍,千重闕的防禦幾可說銅牆鐵壁。

但是永嘉的心……卻總是暴露在外的,他為天子卻無法絕情無心,就註定要受苦。

他容忍了永煜多久?就因為永煜是他僅存的兄弟。可永煜又是怎樣回報他的?如果說最後的叛亂是起了殺伐,那麼在此之前,勾結狄族的餘孽將容妃送進宮來,就是意圖誅心。

他竟敢利用永嘉的痴心。

不可饒恕。

所以風波平息的當夜,醫官與宮人都退去後,永嘉說她勤王有功,問她想要什麼賞賜的,她說:

“請陛下斬殺元兇,以告慰清輝門下為國捐軀的亡靈。”

彼時永嘉驚訝地看著她,似乎第一次意識到她亦有兇狠嗜血的那一面。

那也無所謂了,只要永嘉能夠安全就好。

之後天子準了她的心願,但也一連多日沒來見她,恐怕心裡還是有些怨她不留餘地。

說起來,今天是永嘉在那之後頭一回過來……

她想著想著心裡又有些難過起來,永嘉見了只道她傷處又痛,卻也不喊內侍,徑自一俯身就把她橫抱了起來。

倒把她嚇了一跳。

永嘉抱著她往外走,迎面工部的大人們見了都直接撲倒在地,胡亂喊著什麼陛下聖安娘娘千歲——總之是話都不會說了。

她發誓有生之年自己絕對不會再靠近工部大門三丈以內……

可是又捨不得從永嘉的懷中掙脫出來,再說她的腿也確實有點兒隱隱作痛。於是就這麼任從永嘉抱著走到了庭中,在八角亭內坐下,永嘉還特地替她選了個能照見些微陽光的位置。

仲夏日暖,照一會兒傷處便不痛了。

“這行萬里路的人,腿可要好生養著。”永嘉遵太醫的囑託,自己喝茶,卻倒了一杯牛乳給她,她小口地抿著,心裡卻忍不住揣摩天子的意思。

這是又要舊事重提,想放她自由?

“陛下……覺得臣妾可以離宮了?”她小心翼翼地問道。

“不。”永嘉搖了搖頭,“朕想你留下,朕需要保護。”

什麼鬼?

她覺得永嘉這大概是又在拿她開玩笑,便也不甘示弱地把玩笑開回去:“陛下不想我走,那也行啊……陛下說幾句好聽來聽聽就是了。”

大夏的天子被她說得愣住了。

就那麼圓睜著眼睛沉默了好一會兒,永嘉也沒吐出一個字來,看起來是不太會說的樣子。

也許永嘉就不會哄人。

又或者,並不想哄她……

她想起了今天是什麼日子,素寧的頭七——永嘉當然沒有殺她,只是貶為庶人送回定州幽禁。但睿王妃卻在睿王問斬的當夜自縊了。

她覺得這裡頭有問題。

素寧本可不必如此,如果她一直以來想要的只有權力的話,她滿可以苟且偷生,等待下一次……永嘉再懷戀他們昔日感情的機會。

但她沒有。

所以她選擇永煜,並不僅僅因為彼時永煜比永嘉更得先帝歡心?

這可真是糟糕。

“臣妾僭越了,胡言亂語,陛下不要放在心上。”她撇了撇嘴,低下頭去。

永嘉也沒有說什麼。

八角亭中便久久的安靜起來。

“怎麼又苦著個臉了。”終於還是天子打破了沉默,“給你個小玩意兒,別不高興了。”永嘉說著從袖中取出了一個菱形的盒子放在桌上。

她惱火他這哄小孩兒的語氣,卻又認出了那個盒子——不是她做的,是她遊學時在西境的集市上買來的異國玩意兒,盒子裡有機括,一開啟就會彈出一個怪模怪樣的小人,把人嚇一跳。

記得當時是永嘉初登基,永煜按照祖制離京就藩,素寧自然也去,那日送別他們後永嘉回來就一直不太高興的樣子。

她就拿了這個想逗他開心。

現在回頭看去這事兒好像有哪裡不對,這是嚇唬人的玩意兒,只有旁觀的人看得高興,被嚇到的人又怎麼會開心?

她有些尷尬地看了永嘉一眼,卻見天子倒像是想起什麼有趣的事情一般,露出了笑意。

“還記得那天朕被嚇了一跳,你倒是笑得開懷。當時朕已經許了你日後出宮,所以朕看著你笑的樣子,心裡就想……可一定……不要喜歡上你。”

永嘉忽然就不說了,原本彷彿看著遠處的視線,落在了她的身上。

“可是朕哪裡知道……”

大夏天子的聲音,此時輕得簡直就像是瑤華宮的梨花落地,幾近無聲。

她差點就沒聽見。

她還是聽見了——

“喜不喜歡一個人這件事,卻原來……

“根本就……由不得自己。”

(原標題:《五十弦之瑤華春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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