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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復挑燈夜補衣

誰復挑燈夜補衣

俗話說:一場秋雨一場寒,連續兩場綿綿秋雨,氣溫陡然下降,一陣陣寒意襲來,便覺得要穿秋衣秋褲了。早年間,人們都是紡紗織布,裁剪縫衣,寒蟄聲聲,秋蟲唧唧,一盞小小的油燈下,那一剪穿針引線、縫補衣服的身影映在漸漸發白的木格小窗,給遠行之人帶來幾多溫暖幾多思念啊!

南宋詩人章甫說:

“卻扇情未忍,補衣計當早。”

一雨洗殘暑,萬家生早涼,當人們還戀戀不捨丟掉扇子時,就該縫紉禦寒的衣服了。其實,古人早在七夕穿針乞巧時,家中婦人就開始縫補寒衣了。

南朝梁大臣、學者柳惲在《七夕穿針》寫道:

“迎寒理衣縫,映月抽纖縷。”

那時,生態環境優良,溫室效應不明顯,初秋時節已現出了微微寒意,及至仲秋、深秋,人們就要穿上厚實的衣裳了,所以要及早縫補衣物。

窮人的孩子早當家,家貧出孝女也出巧女,鄉下的女孩兒個個心靈手巧,都是裁剪縫紉的高手。晚唐詩人秦韜玉在《貧女》一詩中,生動地描繪了一位勤勞儉樸的貧家女孩形象:

蓬門未識綺羅香,擬託良媒益自傷。

誰愛風流高格調,共憐時世儉梳妝。

敢將十指誇針巧,不把雙眉鬥畫長。

苦恨年年壓金線,為他人作嫁衣裳。

我是貧家女兒,不識綺羅的芳香,想託個良媒說親卻感到悲傷。誰能愛我高尚的品格和情調呢?人們不過喜歡時尚的妝扮罷了。我不是自誇,靈巧的雙手能做出精美的針線活兒,可我決不塗脂抹粉、描眉畫眼,與人爭短比長。唉,長年累月手拿繡針綵線,都是替富人家的小姐做嫁衣啊!

而南宋詩人朱繼芳在另一首《貧女》詩裡,卻寫出了貧家少女對愛情的追求和嚮往:

燈下穿針影伴身,懶將心事訴諸親。

阿婆許嫁無訊息,芍藥花開又一春。

這位美麗的女孩兒極善女紅,她在穿針引線縫做衣服時,想起了心事:院子裡的紅芍藥都開過了,卻遙遙沒有媒婆說親的好訊息……女孩的心兒像那針尖兒細,看也看不明、猜也猜不透喲!

古時窮人家的生活非常艱苦,一件衣服往往是“新三年、舊三年,縫縫補補又三年”。南宋詩人蔣廷玉在《補衣》一詩中,形象地描述了縫補舊衣的悲苦情形:

百補未成片,何緣御得寒。

拆時如網裂,紉處著針難。

色樣多無定,花紋鬥不完。

分明類禪衲,其奈戴儒冠。

這樣的破舊衣服補來補去也難連成片,怎麼能禦寒呢?拆洗時像破網,縫補起來無法下針,總算補綴起來了,卻花花搭搭、斑斑駁駁的,像老和尚的百衲衣,唉,穿戴起來,怎麼像儒雅的讀書人呢?其困頓之狀可見一斑。

每到秋寒之際,家中女子想念遠在千萬裡之外戍邊的夫君,挑燈縫衣,一針一線寄託綿綿情意。唐代大詩人白居易的《寒閨怨》描寫了閨中少婦為遠方的征夫趕製寒衣的情景,詩云:

寒月沉沉洞房靜,真珠簾外梧桐影。

秋霜欲下手先知,燈底裁縫剪刀冷。

在這冷清清的月光下,靜悄悄的房屋中,簾子裡的人兒還沒有睡,手上拿著剪刀在裁縫衣服,忽然,她感到剪刀徹骨的冰涼。是啊,秋深了,要下霜了,遠方的親人哪,你飢不飢、冷不冷啊!可趕製的寒衣能否如期寄達呢?唐代詩人張紘在七言絕句《閨怨》表達了這種擔憂:

去年離別雁初歸,今夜裁縫螢已飛。

徵客去來音信斷,不知何處寄寒衣?

去年分別日正是雁歸時,而今流螢飛我猶縫寒衣,轉眼一年整,夫君無訊息,裁縫好了的新衣寄到哪兒呢?

誰復挑燈夜補衣

宋人謝幼睿的《縫衣詩》則寫得更為感人:

懶向妝臺理曉妝,為郎獨自制衣裳。

金針入處心俱痛,素線牽時恨共長。

霜戶敢辭纖手冷,芸窗思貼弱肌香。

縫成不怪無鴻雁,贏得宵來覆妾床。

來不及梳洗打扮,我要為遠在異域的郎君縫做衣裳,針尖兒挑破了手指痛在心,麻線兒穿起思念長。開啟窗戶寒霜沁手冷,拿起書信心中暖意升,縫成的寒衣哪怕沒有鴻雁傳送,夜來覆蓋在身上,夢裡我也許能和情郎相聚相親啊!讀來,不禁讓人淚花迷濛。

縫衣詩裡也有表達對亡妻的深切懷念。盛唐詩人元稹的元配妻子韋叢勤儉賢惠,婚後生活雖然貧苦,但他們感情真摯,情投意合,苦裡也有歡樂與甘甜。僅僅共同生活了七年,元稹任監察御史,生活剛剛有了轉機,韋叢卻不幸去世了。元稹悲痛萬分,寫了不少悼亡詩,其中最有名的是三首《遣悲懷》,其中一首是記述亡妻裁縫衣服、做針線的舊事:

昔日戲言身後意,今朝都到眼前來。

衣裳已施行看盡,針線猶存未忍開。

尚想舊情憐婢僕,也曾因夢送錢財。

誠知此恨人人有,貧賤夫妻百事哀。

此詩主要寫妻子死後的“百事哀”,人已仙逝,而遺物猶在。為避免見物思人,便將妻子穿過的衣裳施捨出去;將妻子做過的針線活仍然原封不動地儲存起來,不忍開啟。每當看到妻子身邊的婢僕,也引起自己的哀思,因而對婢僕也平添一種哀憐的感情。白天事事觸景傷情,夜晚夢魂飛越冥界相尋。苦了一輩子的妻子去世了,如今生活在富貴中的丈夫不忘舊日恩愛,夢裡也要為她送些錢財。末兩句“誠知此恨人人有,貧賤夫妻百事哀”成為千古名句,貧賤不移、患難與共的夫妻之情,怎不讓人淚溼青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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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宋詞人賀梅子的《鷓鴣天·重過閶門萬事非》也是一首懷念亡妻的悼亡詩:

重過閶門萬事非。同來何事不同歸。

梧桐半死清霜後,頭白鴛鴦失伴飛。

原上草,露初晞。舊棲新壠兩依依。

空床臥聽南窗雨,誰復挑燈夜補衣。

賀鑄因事要離開夫婦共居的蘇州時,痛感物是人非,滿腹辛酸無處傾訴,只能發出“同來何事不同歸”的哀嘆。聆聽著南窗的夜雨,遙想當年妻子在深夜裡為自己補衣的情形,詩人沉痛地表現出了對亡妻同甘苦共患難、相濡以沫之情的深切懷念。此詞賦比興手法運用嫻熟,使情感表達更加淋漓,藝術感染力更為強烈。

一豆閃爍的燈苗兒,一剪佝僂的身影兒,最難忘慈祥的老母親為兒女縫做寒衣的情景。唐代“苦吟詩人”孟郊的一首《遊子吟》,讓我們領略了母愛的深厚與偉大,詩曰:

慈母手中線,遊子身上衣。

臨行密密縫,意恐遲遲歸。

誰言寸草心,報得三春暉。

此詩簡潔明曉,感人肺腑,洞穿心靈,讓我們吟哦唱和千百回,也難以用“寸草心”來報答母親的“三春暉”啊!清代戲曲家、文學家蔣士銓在《歲暮到家》詩中,也同樣表達了母親的恩重如山、母愛的無私與博大,詩云:

愛子心無盡,歸家喜及辰。

寒衣針線密,家信墨痕新。

見面憐清瘦,呼兒問苦辛。

低徊愧人子,不敢嘆風塵。

該詩寫於作者年終前夕趕到家中與其母團圓之時,其中“寒衣針線密,家信墨痕新”之句尤為打動人心,母親燈下穿針引線為兒縫製寒衣的影像,成為一幀黑白特寫,永遠定格在我們的心扉!

-作者-

劉琪瑞,男,山東郯城人,一位資深文學愛好者,出版散文集《那年的歌聲》《鄉愁是彎藍月亮》和小小說集《河東河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