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朝的繁榮不僅在於經濟的繁榮，還在於文化的繁榮，那種百花齊放，各種風格詩歌並存的場面，真的是盛大浩然。唐朝詩歌的基調，事實上是和唐朝國力有關係的。我們可以發現，出生於盛唐時期的詩人，寫出來的詩歌大多是歌頌歌舞昇平的大唐盛世。而出生於中唐和晚唐的詩歌，則慢慢寫出了諷刺朝中混亂，統治者奢靡昏庸的詩歌。不說別的，單單一個楊貴妃，不同時期的詩人寫出來的格調都是不一樣的。李白曾奉旨為楊貴妃寫下三首《清平調》，那個時候唐朝還在唐玄宗的統治下呈現國泰民安的景象，所以李白寫的是“雲想衣裳花想容”這樣美好的句子。到了中唐時期，經歷了“安史之亂”，白居易有感而發寫下的是“馬嵬坡下泥土中，不見玉顏空死處”這樣傷感的句子。等到了文宗時期，唐朝國力已經進入衰敗階段，民不聊生，於是李賀就以一首《過華清宮》來諷刺唐玄宗後期寵妃無度，以至於被迫逃亡的荒唐事故。《過華清宮》是一首筆調辛辣的諷刺詩，其中以意象營造出了亦虛亦實的景象，讀來諷刺意味濃厚。下面我們就一起來讀讀這首詩：

“華清宮”圖片

過華清宮

春月夜啼鴉，宮簾隔御花。

雲生朱絡暗，石斷紫錢斜。

玉碗盛殘露，銀燈點舊紗。

蜀王無近信，泉上有芹芽。

題目《過華清宮》很直接就點出了詩人寫詩的物件是華清宮。華清宮是唐玄宗的一個度假別宮，規模宏大，也叫“華清池”、“驪宮”。白居易就曾在《長恨歌》中寫到這個地點，是“春寒賜浴華清池，溫泉水滑洗凝脂”，把楊貴妃在華清宮沐浴的嬌態描寫得生動形象。但比起白居易的憐香惜玉，李賀就顯得冷酷得多，當他經過華清宮時，想到的不是楊貴妃與唐玄宗纏綿悱惻的愛情悲劇，而是此時華清宮的荒涼破敗。暗淡春夜中，偌大的華清宮沒有一絲生氣，孤月高懸其上，烏鴉哀啼陣陣，褪色的舊簾幕長垂下來，將寂寞宮花隔開來。

“華清宮”劇照

這首詩的開篇也是典型的“李賀式開頭”，以春月、啼鴉、宮簾、御花等意象的堆積來體現華清宮此時的破敗淒涼。想當初它曾是帝王寵妃玩樂放縱的地方，燈火輝煌，絲竹不停，徹夜熱鬧，而今卻荒涼可怖，人跡罕至。就算宮花開得再鮮豔爛漫，但隔著積滿塵土的長簾，也是無人問津，兩相對比下來，更讓人感慨物是人非。開篇兩句詩人是以平視角度去看華清宮的，而下面兩句則是用了俯仰兩個角度。詩人抬頭看見愁雲慘淡，硃紅色的窗格失去了它原有的鮮豔亮麗；低頭看見石板都已經斷裂了，錢狀的紫色苔蘚正歪歪斜斜地向前蔓延，這裡同樣是用了雲、朱絡窗格、石板路、紫錢苔蘚等意象來體現華清宮年久失修，今非昔比的慘淡現狀。

“華清宮”劇照

這首詩的前四句都是詩人眼見為實的景象，到了五、六句則轉入了一個虛擬的幻境中。雖然明知道此時的華清宮已經沒有昔日粼粼車馬的熱鬧，但詩人還是大膽想象說不定宮中的玉碗還盛著宴飲結束時的殘酒，而銀燈到了夜晚也會重新被點起，外面還罩著舊紗。這兩句寫的是虛景，並隱晦地對華清宮昔日的奢靡景象進行了諷刺。之所以說隱晦，是因為裡面暗含了一個典故。“玉碗盛殘露”指的不僅僅是名貴酒杯中盛著殘酒，還指代漢朝時期漢武帝為求長生不老，建了承露盤去承接仙露的典故，藉以諷刺唐玄宗統治後期，過度沉溺溫柔鄉，輕信奸佞小人，不辨是非，過分樂觀的場景。

“唐玄宗”juzhao

如果說這兩句詩的諷刺意味還比較隱晦，那麼最後兩句詩的諷刺意味就特別明顯了。“蜀王”指的就是唐玄宗李隆基，在“安史之亂”中，他為了躲避戰亂逃亡到蜀中，因此詩人用“蜀王”來指代他。這個稱呼十分辛辣，一針見血地點明瞭唐玄宗逃亡之君的身份。而說他“無近信”，則是說他逃跑之後杳無音訊，只顧自己的死活，而棄天下百姓與社稷江山於不顧，就連帝位被兒子奪走了也後知後覺。身為一代君王，卻因統治不當而讓天下陷入混亂，讓百姓處於水深火熱之中，就連帝位也被兒子搶走了，其中的濃重諷刺不言而喻。但詩人寫詩的時候並不只有諷刺心情，也含有感慨，他說“蜀王”李隆基逃跑後，華清宮的溫泉因無人打理而長出了水芹花的芽，由此可見詩人對於華清宮如今的破敗淒涼也頗為惋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