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塞爾維亞作家莫姆契洛卡普爾並不出名，但他很少寫出這座城市的精髓。他認為貝爾格萊德已經習慣了隱藏自己的靈魂。它不想被描繪，從不在鏡頭前擺姿勢，而且總是在運動。在照片中，它看起來如此普通，似乎是任何一個歐洲城市。它不像巴黎、倫敦、羅馬、布達佩斯或莫斯科那樣有標誌性的風景。貝爾格萊德的心在哪裡？它無處不在。它存在於那些在街上飽受戰爭和苦難的平靜的老人，存在於那些在餐館裡坐下來和客人一起喝酒的侍者，存在於那些你永遠不會感到陌生的嘈雜的街道上，存在於那些被女孩們掩飾的貧窮下的驕傲而優雅的富裕的風格中，存在於那些無論發生什麼都不會離開自己家的居民中。“這座城市交織在一起的街道、橋樑和河流就像是我們的心血管地圖。它永遠不會吸引追求美麗的收藏家，但它會在那些漫步街頭的人心中激起近乎痛苦的渴望。”卡普爾寫道。

我非常熟悉這種渴望，它可以被聽到、聞到和看到。

這是我在塞爾維亞的第一個早晨。斯拉夫廣場附近的酒店被教堂緩慢的鐘聲驚醒。開啟窗戶，你可以看到世界上最大的東正教教堂聖薩瓦教堂的圓頂。無論是古典時期還是社會主義時期的建築，都是灰色的，簡單而整潔，和諧而獨立地向教堂的高處延伸。隨著鐘聲的敲響，也有吉普賽人在小巷裡收集二手物品的鈴聲，鄰居的聲音洪亮的對話，還有隔壁蔬菜水果市場的交通。油炸漢堡牛排的香味從大廳對面的商店飄出來。“首先，嚐嚐他的漢堡，”酒店接待員卡特琳娜說。“這座城市最好的正宗諾維巴爾薩風味之一，純牛肉。”諾維巴爾薩爾是塞爾維亞的西南地區，深受奧斯曼土耳其人的影響，其居民大多是穆斯林。

買漢堡大約要花1。5歐元巨大的本地平面麵包，包裹在噝噝作響的漢堡肉裡，有洋蔥粒和混合有辣椒粉的軟乳酪。就像路人一樣，吃著東西，走著走著，拐角處就是Vracar蔬菜水果市場。附近村莊的農民開著小型貨車在週末擺攤，喊著：“最好的草莓！西紅柿！自己種植！”

就在我不知所措的時候，有一個聲音傳來：“你會說英語嗎？”口音是塞爾維亞人的驕傲。

我抬頭看見一位五十多歲的老師。雖然頭髮是灰色的，但一絲不苟，戴著牛仔帽，穿著馬球衫，面板曬得又紅又黑。他自我介紹說自己是斯拉夫科，一名工程師。得知我是來學習塞爾維亞語和南斯拉夫歷史的，他非常驚訝。我告訴他，我也想讀塞爾維亞語。

“我已經在這裡度過了我的一生，將來還會留在這裡。你找到了合適的人。”

他揮手示意跟著他。

從那以後，和斯拉沃科一起玩成了我每週的例行公事。

聖薩瓦教堂，世界上最大的東正教教堂

Vracar市場周圍的大多數建築都是20世紀早期的產品。大氣而簡潔的現代主義風格至今仍不失體面。斯拉夫科住在一棟白色陽臺上點綴著鮮花的公寓樓裡。小巷不遠處是他祖父的奧托曼平房。門是鎖著的，我分不清牆的本來顏色。

斯拉夫科的祖父母來自黑山北部，在20世紀初去美國謀生。他們在芝加哥做採礦生意賺了一些錢。第一次世界大戰後，卡拉喬治王朝宣佈建立歷史上第一個統一塞爾維亞、克羅埃西亞和斯洛維尼亞的國家：南斯拉夫王國。他們立即決定返回家園。“這是他們的根。”“他們相信一個無與倫比的新國家的誕生，”斯拉夫科說。

這裡見證了他的家族在貝爾格萊德的輝煌起點，以及他們一夜之間從資產階級回到無產階級。第二次世界大戰後，隨著社會主義的到來，房屋和商店被政府拿走，而歸還程式直到今天才完成。

20世紀初的現代主義戲劇

在這裡，斯拉夫科見證了南斯拉夫的最後幾天。我們走進住宅樓後面的院子，來到一個黑暗的地下掩體。入口堆滿了垃圾。在1999年春天的78天轟炸中，這裡是居民的避難所。“我只來過幾次。後來，我想，隨它去吧，我會死在我自己的床上。”四月的一個深夜，炮彈擊中了弗拉卡爾社群的一棟住宅樓。

這一切似乎都很遙遠。

我們坐在貝爾格萊德最古老的咖啡館znak pitanja（意為“問號”）的後院，在午後溫和的陽光下，雨後空氣格外清新。問號咖啡館因塞爾維亞傳統美食而聞名，於19世紀初開業。這是這座城市中儲存最完好的奧斯曼建築之一。在過去的200年裡，許多著名的塞爾維亞人都是這裡的常客。詩人、作家、政治家和音樂家聚集在這裡，他們的肖像或照片掛在牆上。內部保持了19世紀的風格：厚重而古樸的圓木桌子，100多年前的座椅，像油燈一樣昏暗的燈光，掛在牆上的民族樂器古斯萊，以及許多展示這個地方歷史的圖片。這裡的菜餚號稱是最正宗的塞爾維亞菜餚，總能喚起貝爾格萊德人民的自豪感。

這項服務也承載著塞爾維亞人的熱情。服務員甚至記得你的名字，像流水一樣端上來：女士沙拉，老師的酒，那是魚湯；哦，是的，是的，這時候味道最好。請慢慢享用。胃口好。我能給你拿點別的嗎？沒問題。我隨時為你服務。

如果每天不在咖啡館裡騰出時間無所事事，就不可能融入塞爾維亞民族精神。我很快就習慣了點半融化乳酪的卡拉喬治牛排，喝土耳其黑咖啡和自家釀的李子白蘭地塞爾維亞靈魂之酒，就像伏特加對俄羅斯人的意義一樣。

這種氣氛使人難以想象十多年前的緊張局勢。然而，有一天下午，正當手風琴的聲音和戀人們的手指緊握在一邊陶醉的時候，一個身影突然閃到桌子旁邊，和我們短暫地握了一下手，然後坐了下來。“這是米爾科，”斯拉夫科說，“我多年的兄弟。”

這個人有一張過早衰老的臉，看起來像一個50多歲的70歲老人。他抬起凹陷的眼窩，看著我。“你是中國人嗎？”我還沒來得及回答，他舉起了雙臂。右臂比左臂短，僵硬。爆炸發生時，他是一名國家電視臺的攝影師。“那天晚上，我在辦公室值班，看著我的同事在我面前死去。我們正努力防止我們的國家分裂。美國這樣做的原因是什麼？中國理解我們。”

我不知道如何接電話。這是政治立場的自我宣告，是關於國家和個人之間關係的長篇演講，還是一種迴應？任何反應都顯得蒼白無力。看到南斯拉夫四分五裂，塞爾維亞人曾希望至少保護科索沃這個國家的聖地，但只是無情的炮火。他們發現世界在他們自己的對立面。科索沃最終成為阿爾巴尼亞族的獨立國家，給塞爾維亞人留下了不可磨滅的創傷。

被北約轟炸的國家電視臺廢墟

電視臺大樓令人震驚的廢墟就是這種創傷的體現。

我想起了塞爾維亞史詩，1389年，拉薩大公在科索沃捨命抗擊土耳其入侵者。天使告訴他，如果他放棄地球上的王國，他將在天堂擁有永恆的王國。

斯拉夫科和米爾科沉默了。這可能是貝爾格萊德的命運：不管此刻多麼無憂無慮，過去的陰影會突然降臨。畢竟，在這個國家，每一代人至少經歷過一次戰爭。

內容選自《地下》、當前期間的第一部分《擇一城而短居》和下一期間的第二部分《貝爾格萊德不願被描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