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對事物的判斷取決於看待事物的角度。人是最難以瞭解和判斷的，這是舉世公認的事實。但這並不是一件令人沮喪的事，因為我們可以從不同的角度去觀察和認識人。就像觀察漂浮在天上的奇形怪狀的雲一樣，不同的人總能看出不同的東西。如果我們用另一種視角來看待古人和現代人，不妨可以得出這樣的認識：一個民族，或者說一個種族，放在時間的維度上，可以看成一個抽象人的過去和現在。這樣一來，古代人是這個人的過去，現代人則是現在的他。

我們在提到古代方方面面的時候，常常會感到不可思議，並對古人產生敬佩之情。很多人更會厚古薄今，認為現代人在很多方面都不如古代人。如果以知識的儲量來比較，古代人相當於現在的小學生水平。因為現在知識大爆炸，其總量已經大得無法計算了。但我們還是常常感到無知，感到不如古人有學問。對此最深有體會的人應該是那些研究古代歷史和文化的學者。我們的學問與以前相比，似乎稍有停滯，甚至止步不前。知識的總量雖然每天都在擴充套件，但並沒有見到多少新的、有價值的東西。大部分學者所做的還是埋首故紙堆，從古人留下來的遺產中找到自己感興趣的東西，然後新瓶裝舊酒，販賣給讀者。有人說無知會傳染，我認為這話是有道理的，因為我們現在的很多認識並不是自己探索和總結出來的，而是從學者們製造出來的無數充斥著無知狂妄的見解的書中得來的。我們自認為這些見解是正確的，然後一有機會就透過各種方式表達出來，這對於那些尚不瞭解的人來說，這就像一種瘟疫，一旦先入為主，就再難擺脫。

有人認為現代人相比古代人很無知，這種無知不是一無所知，而是一種滿腹經綸式的無知。什麼都知道，等於什麼都不知道。

我所知道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我什麼也不知道。

——蘇格拉底

在學問產生之前，人類有一種大字不識的無知。這種無知十分純粹，世界擺在眼前，現成的知識又少得可憐，要想獲得學問，就必須自己去認識和思考。古人在一所無知的情況下總結出來的學問，滋長了現代人的懶惰，限制他們擴充套件學問深度的空間。有人常常幻想，如果一個稍稍有點歷史常識和文化修養的人穿越到古代，肯定比宰相或皇帝還要厲害。如果條件允許，他甚至能改變整個歷史。這是一個十分可笑和荒謬的幻想，如果他稍微有點良知，就會明白自己是多麼的無知，他所引以為傲的學問都是古人留下來的，他並未靠自己探索出新的學問。

現代人雖然知道得東西很多，但還是很無知。回到我們之前提到時間線上，這就相當於一個人的半個人生：在出生之後，他一無所知，然後透過自己的探索獲得了學問；在有了學問之後，他又因為無所不知而感到無知。這就像我們越讀書，就越讀不懂，越覺得自己無知一樣——無知會催生學問，學問也會產生無知。這種無知由學問產生，就像前一種無知由學問來消除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