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菊花的命就像尼龍繩穿豆腐，提不得。

她童年失母，少年喪父，中年又喪夫，一個人還要撫養兩個未成人的兒子。

可陳菊花沒被生活的不幸壓垮，為把兒子撫養成人，她起早貪黑。忙完了農活兒又忙家務，恨不得全身上下都長出手來。

她含辛茹苦，節衣縮食，嚐盡了生活的艱辛。

花開花落，秋去冬來，陳菊花熬瘦了自己，養肥了兒子們。

大兒子唸完大學，分配在省城重型機械廠；小兒子隨著打工潮南下，到了廣東，在一家工廠當工人，手頭也掙了些錢，可他嫌家鄉貧窮落後，不願回來，準備在當地找個物件，當個上門女婿，來信叫他媽把家裡房子賣了作養老費。

陳菊花看完信，兩隻眼睛哭得像個桃兒似的。

她做夢也沒想到，這幾十年的辛酸苦辣換來的卻是一盤驢肝肺。

正當她傷心時，大兒子也來信了，叫她把家的房子賣了，到他那裡去。

陳菊花看了大兒子的信，臉上才露出點笑容，於是就把房子賣了。

陳菊花拿到這筆錢，總是提心吊膽，便草草率率地把一些該處理的事處理完，就給大兒子掛了電話，叫他到火車站去接她。因為她走得急，什麼也沒顧上帶，只穿了件破棉襖，用手按著身上的錢，就跟著人群驗票上了車。

到了省城，大兒子一看到她這副叫花子模樣，臉上頓時冷若冰霜。

第一句話就是：“你是來討飯的呀？這是省城，不是你那個鄉下，你不要面子，我還要臉呢！”聽兒子這麼一說，她趕快把破棉襖脫了下來，緊緊地抱在懷裡。

大兒子一把拽過破棉襖，扔進了旁邊的垃圾箱裡。陳菊花趕緊撿了回來，抱得更緊了。大兒子叫了輛計程車，把她拉進車裡就開走了。

計程車開了一段路後，一個急轉彎就駛進了一條小衚衕。

說時遲，那時快，只見大兒子從他媽的懷中奪過破棉襖，猛地從車裡扔了出去。

陳菊花大喊起來：“停車，快停車！我要我的破棉襖！”

“你喊啥！那件破棉襖是啥傳家寶？你這樣捨不得？”兒子大聲貴備她。

“錢！錢！賣房子的錢全在破棉襖裡！”陳菊花捶胸頓足地喊叫著。

聽說這件破棉襖裡有錢，兒子慌了手腳，趕忙叫司機調轉車頭，加大油門開快點，他願出雙倍的車費。

沒想到司機開快車被交警攔住了，經過一番教育罰款後，等車再開到扔破棉襖的地方，破棉襖不見了。

大兒子像個洩了氣的皮球，他媽像吞了二十五隻老鼠百爪抓心。

大兒子心想：這破棉襖除了撿破爛的，別的人不會要，現在唯一的希望，就是到那些廢品回收站去碰碰運氣了。

誰知一連跑了十幾家廢品回收站，都說沒收到什麼破棉襖。

大兒子原想得到這筆賣房款，現在錢沒了，家裡又要多添一張嘴，紅口白牙的，一年要吃掉我好多東西，我倒沒啥，怕的就是老婆容不下她這個鄉下老人。

怎麼辦呢？叫她回去吧，房子賣了，回去住哪兒呢？經過一番周密細緻的思考，決定先在郊區租間房子把她安頓下來，先給她10斤米5斤面，叫她自己開伙，然後再慢慢想辦法，讓她回去投親靠友。

這是一間只有八九個平方米的房子。陳菊花住在這裡，人地兩生，就像到了另一個世界，想找個說話的人也沒有，加上為那筆氣。

現在兒於又把他扔在這裡不管，整天悶悶不樂、茶飯不思。就像是三九天吃冰棒一涼透了心，兒次就想一死了之。

有天半夜，外面突然下起了大雨。陳菊花被大雨驚醒，剛一翻身就聽見門外“咚”地一聲，像是個什麼東倒在了地上。

她趕忙下床，技起衣服，從門縫朝外一看嚇了一跳，只見一個老頭被大雨淋得像個落湯雞似，倒在了她的門外。

陳菊花趕緊關上門心裡很害怕，不知道這老頭是從哪裡來的，深更半夜倒在這裡，是死是活也不知道，萬一死在我的門口，可怎麼辦，我得緊叫他走。

於是就壯起膽子開了門，向了幾聲，不見回答，以為是死了，便用手往老頭鼻子上一探，還有熱氣，沒死，又聞到一股酒腥氣味兒，原來是個醉鬼。

陳菊能連喊了幾聲，也沒喊醒，看來醉得不輕，得想法讓他早點醒來，在天亮之前離開這裡，免得遭人說鹹道淡。

於是使足力氣，把這老頭連拖帶拉地弄進了屋，隨手拉亮電燈，看這老頭被雨淋得直打哆索，便捅燃蜂窩煤爐子，端到他身邊烤了起來。

這時、陳菊花的眼晴突然一亮，只見老頭身上穿了件破棉襖，沒想到正是她那件破棉襖。

不由得心頭咚咚地亂跳起來，怎麼這件破棉襖穿在他身上去了呢？那筆錢還在沒在裡面？她趕緊去摸那件破棉襖，摸著摸著，心頭就涼了，錢沒有了。

這錢到哪裡去了？是不是這老頭吞了？陳菊花想，只有等他醒後向個水落石出。

老頭終於醒過來了。他恍恍惚惚地看著身邊放著個紅紅的爐子，再看看坐在床邊的陳菊花，又環視了下屋子，摸著昏沉沉的腦袋問道：“這是哪裡？你是誰？我是不是走錯屋子了？對不起，我該走啦。”說完就站起身往外走。

“站住！”陳菊花說，“我看護了你大半夜，你一句感謝話不說就想走？昨晚要不是我，你早就醉死凍死了。

老頭一聽這話，就明白是怎麼回事了。他十分感激地說：“老妹子，我這條老命真多虧你了，叫我怎麼感謝呢！”

陳菊花立即打斷了他的話說：“你先別忙著感謝，我問你，你身上這件破棉襖是咋回事？”

“怎麼，你認識？”老頭顯得十分驚訝。

陳菊花說：“不但認識，而且還是我的。

“你的？”

“對。”

既然是你的，你說這破棉襖裡可有什麼東西？”

“錢！”

“多少？”

“九千八！”

老頭說：“既然棉襖裡有這大筆錢，你為啥要把它扔了呢？”

一提起這事，陳菊花就傷心掉淚，於是就把扔破棉襖的經過告訴了老頭，然後問道：“老哥哥，你是怎樣得到這件破棉襖的？”

老頭說，那天他撿破爛，剛轉到一條衚衕，見路邊有件破棉襖，他以為是樓上人家扔的，就把它撿了起來。

後來把它拿到廢品回收站想要賣掉時，發現破棉襖裡有東西，一摸，硬榔梆一疊，撕開針縫一看，原來是一疊百元一張的人民幣。

他當時激動得全身顫抖，抱起破棉襖就往回跑。回到家裡關上門，數了一個晚上才把錢數清，是九千八百元。

他心想這回我可發了，老天有眼，給我送來個金娃娃，今後再也用不著起早摸黑地去撿破爛了。

第二天，他沒去撿破爛，坐屋裡盤算怎樣來用這筆錢。

盤算來盤算去，心頭便不踏實起來，覺得這是一筆不義之財，花起來心不安理不得。

雖說不是偷的搶的，可這畢竟是別人的錢，我老漢雖然人窮可志不窮，窮也窮得有骨氣，窮得有人格，不能一窮就不要人格，不要良心。

他想，丟錢的人一定會很著急的，於是就決定要找到丟破棉襖的人。

第二天，他就來到那條衚衕高喊大叫：“有沒有人扔破棉襖快來領囉！”

他在這條街喊來喊去，把嗓子都喊啞了，也沒人認領。看來這樣喊不行，於是他就換了個方式喊：“哎一，我前天在這條街上撿了一件破棉襖，裡面還有錢囉！”聽他這麼一喊，就出來幾個人，一問錢是多少，沒有一個人對上這個數。

他心想，看來這件破棉襖不一定就是這條街上的人扔的，可怎麼才能找到那個扔破棉襖的人呢？後來，他想出了一個辦法，把這件破棉襖穿在身上，利用撿破爛之便，到別處的大街小巷去撞撞，看能不能碰上那個扔破棉襖的人。

他一連遊蕩十幾天，也沒碰上那個人。昨天夜裡，他賣了破爛，覺著身上不舒服，就到酒店去喝酒，誰知一喝就喝多了點，醉昏昏地走在半路上又遇上了下大雨。

高一腳低一腿，不知不覺就醉倒在這裡。老頭把撿到破棉襖的經過學說一遍，接著就說：“我家離這兒不遠，你等一會兒，我去把錢送過來。”

陳菊花聽完老頭這一番話，別說心裡有多高興了。不一會兒，這老頭就把錢送來了。

陳菊花捧著錢熱淚直流，一下就跪在了老頭的面前。老頭趕緊把她扶了起來，說道：“老妹子，你這是怎麼啦？”

陳菊花泣不成聲地說：“好人，你真是好人啊！你的大恩大德我不知該怎樣報答。”

老頭笑著說：“你快別這麼說，這本來就是你的錢，物歸原主，理所應當，怎麼談得上大恩大德呢？好啦，時間不早了，我也該撿破爛去了。”

“老哥哥。”陳菊花把老頭喊住。老頭說：“你還有事嗎？”

“我想請你幫個忙。”

“說吧，需要我幹什麼？”

陳菊花摸出了一百元錢遞給老頭說：“麻煩你去幫我買些好酒好菜來。”

“怎麼，你有客人來？”

“嗯。“陳菊花紅著臉說，“你今天可要早點回來，別誤了招待客人呀。

老頭說：“好吧，保證誤不了。”平時這老頭不到晚上10點過後不回家，今天破了例。還不到下午3點，他就賣了破爛買些酒菜趕回來了。一進陳菊花的門就問：“怎麼，客人還沒到？”

陳菊花從老頭手上接過酒菜笑著說：“你不是來了。”

“我？”

“是呀，你還我錢，我請你吃頓飯，總是應該的吧？”

“你也太見外了。”

“應該，應該，只要你不見外我就高興。”陳菊花邊說邊做飯。老頭說：“還是讓我幫你乾點什麼吧。”

“不用不用，這頓飯我要親自做。“陳菊花邊做飯邊和老頭拉家常問老頭姓啥家有哪些人。

“我姓劉，”老頭嘆口氣說，“家裡啥人也沒有，就我一孤老頭子！”

“老嫂子呢？”陳菊花關心地問。

“早入土了。”

“兒女們呢？”

“有個兒子，不爭氣，前些年做雞鴨生意，賺了一堆錢。但不學好，為了一個壞女人把命都丟了。媳婦見丈夫死了，沒多久就跟另一個男人跑了！”

“沒想到我們的命都一個樣。”說到傷心處，陳菊花就掉淚。

劉老頭安慰她：“老妹子，別傷心，堅強些，我們不靠誰，自己養活自己。前些日子，鎮上領導看我年紀大，就動我進福利院，我不去，我還能動，為黨和國家減輕點負擔，我每天還能掙二三十元，個人養活個人夠了。老妹子，剛到這裡各方面不熟，有什麼地方需要我幫忙，你就直說。”

打這以後，兩個老人就熟了。每天晚上，劉老頭賣了破爛回來，就在陳菊花家吃飯，有時天下雨，陳菊花就撐著傘到路上接。

有天晚上，劉老頭回來，不見陳菊花在門外，屋裡也沒亮燈，就覺著不對，一見門虛掩者，就輕輕喊兩聲，只聽陳菊花在屋裡要死不活地說：“老哥哥回來啦，快進屋吧。”

劉老頭聽聲音不對，趕緊進屋，拉亮燈，見東菊花躺在床上，問道：“老妹子，你哪裡不舒服？”用手一她的頭，直燙手，“哎呀，你發高燒了，我馬上去請醫生。”劉老頭掉頭就請醫生去了。

不到一袋煙的工夫，劉老頭請來了醫生。醫生一看是感冒，給陳菊花打了針留下藥，走時叫她要好好休息，還接著吃藥打針。

為了照顧陳菊花的病，劉老頭破爛也不撿了，就在家給陳菊花做飯熬藥，還陪她嘮嗑，讓她開心陳菊花打心眼兒裡喜歡上了劉老頭，認為他不但人品好，還能關心人體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