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資訊《無依之地》,人生若是苦旅,流浪也是天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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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依之地》,人生若是苦旅,流浪也是天堂

《無依之地》這部片子在國內的遭遇算得上是坐過山車了,先是獲得金球獎最佳導演和劇情類最佳影片獎走上了輿論的巔峰,後又因導演的一些個人言論被打下神壇。此前確認了國內上映的檔期,後又被曝可能撤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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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呢,諾大個中國電影市場並不缺這樣一部片子,但也並不是容不下這部片子。這一年來,“抵制”風潮興起,可以說這是種自我意識的覺醒與話語權的搶奪,但往往也會流於表面形式化甚至划向一個絕對化的深淵,當我們抵制一切的時候,最終發現抵制的就是自己而已。

所以在此,不想去討論那些影片之外的東西,就像孩子們還在學英語,大學生們依舊在背那些所謂西方經濟學原理一樣,內容本身是無關國界和身份的。一部備受好評的片子,必然講述了一些人類共通的問題,也必然能觸動無論膚色、種族、國別的觀眾。

現代遊牧部落

《無依之地》改編自美國作家傑西卡·布魯德的小說《Nomadland》。Nomad就是遊牧部落的人的意思。影片講述了在經濟大蕭條中失去了工作和家園的女主角弗恩開始以房車為家,一邊打工、一邊旅遊,並遇到了各色各樣的人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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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omad也成為弗恩的生活方式,車就是她的坐騎,像過去的遊牧民族一樣,與弗恩境況類似的一群人形成了在那片國土上一個新的部族。他們相對貧窮,可以說房車就是他們所有的財產,一直在路上奔波,不知道明天的早餐會在哪裡吃,會吃什麼,他們也許安然,也許苦悶,也許自得,也許沮喪。

影片採用一種偽紀錄片的形式,跟隨著弗恩的視角,從被迫上路,到慢慢的習慣Nomad狀態,從孤身一人,到逐漸結識朋友,從對自我的封閉,到自我的和解。全片沒有太多的矛盾衝突,只是淡淡的呈現出美洲大陸上的一群人的一種獨特的生活狀態。演員也很多都是真實的“遊牧民”,他們把身邊的小故事,真實的表現在大銀幕上,表現給那些未曾瞭解過他們的人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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評價這部影片,甚至都不會有什麼劇透的困擾,影片的核心就是女主一路走來遇到的人,發生的事,想要傳達的主題和一些觀點都是透過人物自然的對話帶出。觀影的過程會略有枯燥,因為缺乏了那些明顯的戲劇元素,但好在選題的特殊性,讓人對這個族群有著足夠的好奇心,支撐著看下去。

漸漸的,美國西部的風光以及人物之間對話的韻味,配合上恰到好處的BGM,讓觀眾逐漸的在沉悶中找到關注重心,雖然全片結束之後,可能沒有留下什麼深刻的敘事記憶,但那在路上的感覺,或淒涼,或悲壯,或自然,或感悟卻能在觀眾心中掀起波瀾。

人生就是旅程,這一隱喻在大多數的文化中都表現出一種共相。都說心靈和身體總有一個在路上,大多數人隨著年紀的增長,逐漸的尋找到了自己落腳的地方,身體停了下來,而在世俗的瑣事中,也慢慢的迷失了心靈的方向,身心都被困在某個地方。

自從人類進入了農耕社會,雙腳就被田地牢牢的粘住,即便千年之後的工業化時代,據一方土地,也是大到一個社會、小到一個人在人生中似乎必須要完成的任務。所謂的安居樂業,已經成為人生標準動作的衡量指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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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就成了與旅程相對的另一個隱喻,前者代表穩固的、可靠的、掌控的人生必然,而後者則是顛沛的、無依的、失控的人生偶然。

但某種程度上,旅程這個隱喻是遠遠大過於家,家可以固定下來,但人生依舊是旅程。人可以有一個固定的居所,但時間依舊無情的推著人不斷往前走,人生不僅僅是走過的路,還是度過的時間,經歷過的人和事。這樣來說,家就不再是那個人生的必選項,人生可以有靠,人生也同樣可以無依。

被迫無奈或主動上路

影片一開始呈現的,是女主被迫上路的背景:金融危機下,美國內華達州昂皮爾小鎮的重要經濟支柱石膏廠倒閉,人去“鎮”空,這裡的郵政編碼也被取消。丈夫去世後,幾乎在在昂皮爾小鎮度過了一生的弗恩(弗蘭西斯·麥克多蒙德飾)無力獨撐生活。為了將生活成本壓到最低,她將簡陋的家當搬上了改裝後的廂式貨車,一邊沿公路西行,一邊在亞馬遜流水線上、在遊樂園的咖啡廳裡、在國家森林公園做臨時工。

如果順著這個思路下去,可以預見影片呈現的將會是一種具有政治傾向的社會批判性主題,的確片中也涉及到了對當時的社會環境、政策以及人們的觀念的一些反思,但隨著影片洋蔥式的撥開,顯現的核心讓人意識到創作者的主旨並不在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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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影片進入到後半段的時候,一個細節將整個主題拉出了對社會批判的陣地。女主由於車壞了,沒錢修車,去自己妹妹家借錢,妹妹挽留姐姐希望她不要再“遊牧生活”,在她們的溝通中,帶出了女主的一些曾經,她從年輕時開始,就是個特立獨行的人,早早地離家遠行,遇到自己喜歡的人併為他停留。

所以雖然有經濟蕭條的因素,也有丈夫去世的因素,但本質上,出走的原因是在女主的內心,這也就讓主旨變得不再是對外界因素,即對社會某些現象的批判上,而是轉向內部,讓人想要去探索在本可以安定的情況下,女主為什麼會主動的選擇“流浪”。

內心的深淵與人生的詩意

丈夫的去世,給女主的生活留下了一個巨大的洞,以至於任何一種靜態的生活,都會迫使她面臨內心的那個深淵。經濟的拮据只是最表層的動因,真正讓女主放棄一個穩定生活狀態而奔波在路上的原因,是無法面對內心的空洞。

女主也曾停留,為了她愛的那個男人,在一個荒涼的小鎮度過了大段時光。而這一切都隨著丈夫的離世而煙消雲散。他們曾經的房子還在,但家沒有了,兩個人剩下了一個,愛不見了。這個地方,之所以值得依靠正是因為那個人,那份愛。而當這一切不復存在之時,曾經的家就變成了深淵,曾經的房子也就變成了墓地。

人的一生中,總會要遇到一個棘手的問題,那就是自己的精神和身體、理想和現實之間產生的巨大矛盾。這種強烈的二元特性在一個統一的人生中,硬生生會撕開一道口子,形成難以癒合的裂痕。

想得卻不可得,想留也留不住。不羈的靈魂被困在身軀式的枷鎖中,灼熱的願望碰到的卻是冰冷的現實。這是每個人都難以逃脫的宿命,彷彿是捆綁在身上的定時炸彈,一旦炸開,只剩下無底的深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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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人覬覦現實的一點點好處,最終都會墜入深淵。不過好在,人還可以在純粹精神的世界中,建立一個屬於自己的家園。片中有兩個細節,女主碰到曾經好友和孩子的時候,跟孩子說著莎士比亞《麥克白》中的臺詞,而後在與一個流浪漢的交流中,又朗誦起莎士比亞的詩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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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上帝死去的現代,詩意是僅存的可以對抗現實的任意和殘酷的手段,而這手段也近乎垂死。片中的女主幾乎很少有個人情緒的表露,觀眾也只能看到她所看到的世界,但並不能深入的去了解她,似乎她就像是一箇中介。不過恰好這種距離感的把握,讓人能夠有一定的帶入性,又不失神秘感。在少有的一些個人資訊的流露中,除了女主對丈夫的愛之外,我們能看到的是她內心中的詩性天堂。

實際上,愛與詩意,是一樣的東西。女主失去摯愛之後,將自己的生活過成了一首悲情詩,那曾經在愛中所能獲得的詩意,只能在近乎流浪的身心體驗中才能重拾。在物質慾望幾乎佔據統治地位的如今,還能保有對詩意的殘念,那一定就是天真的理想主義在作祟。

但也正是這種天真的理想主義,才讓人的靈魂熠熠生輝。人的尊嚴並不在於吃飽穿暖,不在於保持體面的物質生活,而是在自然的壓迫之下,在社會的苦難之中,依舊給天真的好奇、崇高的理想留有一席之地,甚至在物質極度匱乏之時,在麵包都不能果腹的情況下,還能用詩意療愈心靈,這才是人該有的那種高貴而又不屈的靈魂。

終·點

古希臘中有兩個“神”,普羅米修斯為人類盜火,帶來了科技和文明的發展,俄耳甫斯用詩歌給人帶來精神的愉悅。漸漸的,人們迷戀著普羅米修斯帶來的進步,讓科技成為生活的主導,物質成了人生的主宰。但物質的慾望沒有盡頭,也不可能一直被滿足,人的靈魂一旦被普羅米修斯拋棄,在深淵之中,就只有俄耳甫斯的詩意才能溫暖他們,才能重新點燃人生的希望。

《無依之地》的核心,猶如洋蔥一般被包裹在層層表現之中。初看起來,是在批判社會發展的弊病,但實則是在勾勒一群特殊人的生活狀態,同時在這個狀態裡,聚焦到女主那種主動流浪的心態,以及造成這種心態的深層次原因。最終將這一切推向對人生的終極追問——如果說人生是一段旅程,它最終要通向哪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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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中有一個得知自己患了癌症的老人,講述自己旅程中最經驗的那一段時光。她覺得如果一切在那結束,她也是欣然接受的。還有一位喪子的父親,哽咽著談起失去兒子的痛苦以及如何平復這個內心的創傷,旅程是不會因為某個人某件事而停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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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看似零碎的言語對話,每一段卻都有著深意,都值得深入反思。當它們疊加在一起,在女主的旅程中,並以她的視角展現給觀眾之後,我們似乎逐漸觸碰到人生這個旅程的終極意義。

人,被迫來到這個世界開啟的這段人生之旅,不是要搞明白通向哪裡,很多時候我們提及的人生終極意義本身就沒有意義。為了金錢?愛情?事業?這種過於單一和狹隘的視角,會讓人忽略了旅程本身。

人生之旅,關乎每一站的風景,關乎每一段見聞,關乎每一個同行人之間的共通體驗。如果能收穫到一次人生到此結束也不遺憾的感悟就是賺到,而能夠不斷地獲得這樣的內心肯定,則是人生持續滿足的最佳狀態。

《無依之地》,人生若是苦旅,流浪也是天堂

人生沒有到站停車,終點,只不過是一個點,我們也並不是朝著這個點走去,為了這個點而努力。人生是一期一會,是一聚一散,是一走一停,是一愛一恨,是一生一死,是一坐一忘。

狹隘的人生目標,是人類痛苦的源泉,人生的旅程中,流浪也是天堂。